阜遠舟低下頭,看著花名冊上朱筆鮮紅勾畫出來的人名,忽然覺得一陣后背發冷,
在帝位之爭里,寧王黨和肅王黨幾乎不擇手段拉攏官吏,太子黨按兵不動,所以即使阜懷堯政績出色威信高豎,也有不少人覺得他會吃虧,而他剛才指出來的人,全是太子正式攝政那幾年慢慢升遷上來的出眾人才,一直態度曖昧不明,也不為名利所動,像是中立派,阜懷堯登基后在數次制度變革中他們逐一大放異彩,沒想到這些人竟都是這位前太子一手安插的棋子!
這就是阜懷堯,鐵血酷厲深謀遠慮高瞻遠矚的阜懷堯。
那么,寧王黨和肅王黨的落敗,又是他計劃多久了的?
阜遠舟深深斂下眸中波動,仰起臉,有些委屈,“是不是遠舟也不夠好?”
天儀帝輕彎了眉眼,蒼白的指尖滑過他烏黑的長發,“朕說過,你是最好的。”
阜遠舟依舊仰著臉看他,似乎有些不太理解這句話其中的意味。
阜懷堯有些無奈,他不該說這些的,但也許就是明知道他聽不懂,就失去了全力掩飾的心思。
“對了,有樣東西要還給你。”他突然想起某件事情,站起身來,走向御書房中的書架,抽開上層的一本書,伸手進去,不知按到什么開關,一層書凹了下去,現出一個暗格。
阜遠舟好奇地走過去。
阜懷堯從暗格里面拿出一樣長約三尺的細長木盒,用明黃的絹布包著,遞到他面前。
青年的心猛地撞擊了兩下,面上表情恍然又迷惘,幾乎本能地伸出雙手,莊重地接過那樣東西,掀開絹布,打開盒蓋,露出里面的東西。
這是一柄劍。
一柄足以讓天下鑄劍師畢生追求鍛造的劍。
劍長三尺三,通體銀白,不覺奢華精致,只用極細極巧的手法在劍鞘上雕出道道簡練如狼毫的紋路,古樸非常,劍落到阜遠舟手里時,隱隱發出嗡鳴之聲。
阜遠舟的目光癡迷地巡視在劍上,左手按著劍鞘,另一手已將寒湛湛白皚皚的鋒刃一寸寸拔出,腕中微一吐力,霜寒森冷的精芒如流水般瀉、出,長劍如虹,又隱隱有一分妖異之感。
劍光映亮了他的眼。
劍之成也,精光貫天,日月爭耀,星斗避彩,鬼神悲號。
他輕輕吐出一個詞:“瑯琊……”
瑯琊。
狼牙。
森冷鋒利如狼牙的劍,甫一出鞘,便可撕裂敵人的喉嚨。
窗外紅杏妖嬈,清風浮動,腰間束著的雪絲攥花長穗鸞絳被風吹起,阜懷堯琥珀般瞳中就斂著疏疏微紅的影,對上阜遠舟癡望著劍的眼,他說:“你的瑯琊,朕完璧歸趙。”
……
御花園。
正值三月,天色透藍,空中有白云疏淡,垂柳匝地,條條柔枝舒展了翠葉,隨風搖搖輕舞,滿樹桃杏花開正濃,一陣風過,帶起一絲含著水氣的草木清香,櫻色的花海如波如浪。
一條人影焰花流火般翻騰在花影間,衣袂帶風,獵獵作響,劍光如銀練,劍尖筆直拉成一道道雪亮的線條,伴著蔚藍的身影在花間忽隱忽現,在某一剎那真氣盡催,劍芒所指之處,震得四周肆意怒放絢爛如海的花叢如同浪推風過,剎時間落英繽紛,飄花如雨。
阜遠舟吞吐氣息,穩穩收劍,沒有繁復的招式,但卻有著一種勢不可擋的氣魄,當他抬眸時,幾乎可以看到劍光在他眼中掠過的影,凜冽而冷銳。
煙分頂上三層綠,劍截眸中一寸光。
他靜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平息許久沒有練劍而暴漲溢出的殺氣。
常安看得怔怔難以回神,天分果然是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就強求不來,他練了四十年武功,還遠遠不如阜遠舟的十幾年。
阜懷堯坐在湖邊臨岸而建的溯陽亭中,換了一身家居的銀繡百龍穿云牙白長袍,手里端著熱氣氤氳的碧色茶水,見練完劍的青年快步朝他走來,狹長的眼微抬了抬,語調不高不低,略顯清冷,“如何?”
阜遠舟將鋒利的劍放在離兄長遠一點的地方,才在他身邊坐下,揉了揉手腕,道:“有些手生,得練練。”
其實武功到達他這種境地已經沒有必要天天練了,不過阜崇臨送他的那杯毒酒還是有些傷了他的功力,加上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碰劍,自然有些生疏了。
“朕覺得,很好。”阜懷堯看著他放劍的動作,道。
有宮人遞過巾帕,天儀帝接過來,替他擦拭額間的汗水。
“真的?”阜遠舟咧開一個孩子氣的笑,像是得到獎勵似的,瞇著的眼都彎成了月牙兒,看起來心情頗好。
阜懷堯看著他,原本有些懸著的心也落回原地。
趙衡的下落一直沒找到,不過影衛們查出當日出宮時導致兩人走散的迎親隊伍沒有問題,就是說阜遠舟的走失只是因為湊巧被趙衡撞見了。
瑯琊是阜遠舟入獄之時他收起來的,后來發生了很多事,就一直放著,只是蘇日暮的出現讓阜懷堯驚覺,皇朝第一高手也不是天下無敵,江湖中能人輩出,他習慣常常出宮,阜遠舟多半是跟著的,說不定哪天就會遇上一個,他承擔不起一個萬一。
罷了罷了,既然下定了賭注,就不該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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