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見我們都是沉默，看一看天色，道：“太陽快落山了呢，山上又這樣冷。景也已經(jīng)賞了，不如趕緊下山去吧，要是太晚還滯留在山上就不好了?！?

我默然點一點頭，三人正要攜手而下。忽然聽得不遠(yuǎn)處有呼呼嗬嗬之聲，四周寂靜，越發(fā)顯得這聲音十分突兀而怪異，聽著叫人心中生懼。

只見玄清低頭微一思索，忽然大聲道：“不好！”隨即循聲奔去。我與浣碧面面相覷，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然而見玄清神色大變，也曉得不好，立時也顧不得別的，跟著他跑了過去。

我與浣碧到底腳程慢，奔到怪聲發(fā)出之地，卻見有一男一女橫躺在雪地之中，皆是面色發(fā)黑，尤其是五官周圍，更是烏黑如墨一圈。二人眉頭緊皺似乎十分痛苦，然而雙眼以下卻是滿面堆歡，裂嘴嘻笑，發(fā)黑的口鼻扭曲不已，銀白色的雪光反照之下，顯得無比詭異，叫人望而生畏。二人雙膝蜷曲，手腳痙攣不止，時斷時續(xù)地抽搐著，口中發(fā)出“嗬嗬”怪聲。

我與浣碧見了這詭異場面，登時齊齊愣住。浣碧心下害怕，下意識地躲到我身后。

玄清在我身前一擋，急道：“小心！那兩人種了寒蛇的毒了?！?

浣碧聞得此言，“??！”的一聲嚇得連退幾步。我沒見過這種場面，心中自然有些害怕，只牢牢看住他道：“怎么辦？”

玄清低喝一聲道：“救人要緊！”我用力點一點頭，緊緊跟隨在他身后。玄清掏出懷里的蛇藥向我手中一扔，他力氣極大，一把壓在那名男子身上，一壁用力控住他的掙扎，一壁低聲向我道：“內(nèi)服外敷，把蛇藥倒在他傷口上！”

我手忙腳亂，一時想不到該從何處去找到那人的傷口，況且被蛇咬嚙的痕跡本就細(xì)小。忽地看見那人穿著華貴的銀針狐裘，唯有雙手裸露在外，倏地抓起他的左右手，果然發(fā)現(xiàn)左手手背上有兩枚小小的牙痕。忙解下衣裳上挽著的手絹勒住他的傷口近旁。傷口附近被死命以勒，傷口的洞孔立刻豁然張開好些，我忙忙把藥粉灑到他傷口上，厚厚灑了兩層。

這男子一身富麗風(fēng)雅打扮，好似尋常富豪人家公子哥兒。然而在看到他虎口的一瞬，我?guī)缀跻汇?，極厚極硬的一層老繭，厚實地微微發(fā)亮。我稍稍遲疑，又去看他的手心和十指，亦是如此！

那人牙關(guān)緊咬，卻怎么也掰不開灌進(jìn)藥去。我既得一頭熱汗，只得去看玄清。他立刻會意，用力在那男子下巴上重重一擊，那男子便張開了喉舌，我把藥粉倒入他口中，又取出皮囊中的水將他口中藥物沖了下去。

玄清看看他的神色，頓時如釋重負(fù)，輕聲道：“趕緊去看那名女子。”我依言與他一同過去。那名女子似乎十分痛苦，原本清麗的臉龐扭曲得厲害，口中已經(jīng)不能言語，只能“嗚嗚”發(fā)出怪聲，如夜梟凄厲的嘶鳴喊叫。我瞧她面如死灰，牙關(guān)緊咬，似乎歡喜似乎痛苦，詭異到難以言語。玄清重重?fù)粼谒骂M上，她卻毫無反應(yīng)，依舊咬緊牙關(guān)。玄清眉頭深鎖，翻一翻她的眼皮，忽然垂頭喪氣起來，道：“她中毒太久，不中用了，瞳孔都已經(jīng)散大了?！蔽倚闹写篌@，忙把藥粉下雪般灑在她入枯枝般沒有生氣的手上，心中也十分驚惶。

玄清按一按我的手，低聲哀傷道：“沒用的?！?

“沒用的”，他的一句嘆息重重敲在我心上，入巨石潛底一般。我望著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奇異的感覺——我是要救她的，否則…我自己也不知道，只隱隱覺得不祥。

我正想著，那名女子卻在我懷中激烈地抽搐了一下，整個人篩糠似的抖了起來，直如秋風(fēng)中一片被吹得直打轉(zhuǎn)的葉子，破碎而凜冽。也許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爆發(fā)出來的疼痛，她痛苦得蜷縮成一團(tuán)，額頭手上青筋暴起如青蛇橫亙，整張臉如被墨汁盡透了一般，從皮膚底下透出一層層黑來。

我問玄清，“她是不是要死了？”

玄清痛苦地別過頭，“是。但不會那么快。寒蛇的蛇毒發(fā)作起來極折磨人，痛楚難當(dāng)。卻不會立刻死去。她雖然瞳孔已經(jīng)散大無救，卻總還有一刻鐘的性命。”

“那么，她一定會死，是不是？”玄清低低“嗯”一聲，別過頭不忍看她。

我見他側(cè)身過去，腰際的軟銀腰帶上斜插著一把小小的匕首，那匕首原是他防身用的，十分鋒利，幾乎吹刃斷發(fā)，才這般放在身邊。我輕輕“嗯”一聲，霍地拔出匕首插入那名女子心口。

我心志堅定，這一串動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fā)生，那匕首拔出時鋒利的青銳寒氣比霜雪還冷撲在臉上，那感覺還未散去，匕首已經(jīng)迅速地刺進(jìn)人體綿軟而溫?zé)岬难庵腥ァ！皳洹钡剀涇浺宦暎蜎]其間。那聲音是十分溫柔的，像情人低語間偶然的一句呢喃。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