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尹九哥是只狐貍，還是成精的那種。
他趴在地上嗅了嗅。
*
城東某家客棧，南宮旭清正在喝茶，忽得眼前一暗。
他抬起頭，看見尹九哥大咧咧半倚半坐在桌子上，雙手包得粽子一樣，用手掌夾著些碎銀，丟在桌面，而后揚起下巴沖自己笑。
*
入夜，尹九哥裹著被子在客房的床上滾來滾去，忽然想起什么，敲敲墻壁，沒反應，又加大力氣敲了敲，隔墻傳來悶悶一聲：“何事？” 這才放下心來，乖乖躺平在床正中。
尹九哥從未睡過如此松軟的床褥，蓋過這么輕暖的被子，很快便眼皮發(fā)沈，做了一晚上河裏抓魚樹上摘果的美夢。
醒來時，察覺到南宮旭清的味道又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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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就這樣，一個走，一個追，一個躲，一個尋。
南宮旭清曾試圖勸尹九哥回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過，能想到的最難聽的話也出口過，簡直把小半輩子的好話壞話都說盡了。
他們甚至動過手：客棧裏掀翻桌子，樹林裏扭打在一起，白衣服滾成了灰衣服。
然而，尹九哥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又像一只餓了三天的野狗，總是聞著肉味兒找過來。
這般拉扯中，日子過得飛快。
*
立夏過后，日光開始毒辣，南宮旭清和尹九哥坐在溪邊歇息。
南宮旭清展開手中字條：西南，邱家村，邱阿芳。
尹九哥一直在擺弄一個彈弓。
方才經過某個村子，一個半大少年用這彈弓打麻雀。尹九哥從未見過彈弓，覺得新奇，就蹲在旁邊盯著人家看，最后少年被看得不好意思，把彈弓送給了他。
尹九哥拿到后愛不釋手，撿小石頭瞄準樹上果子，打下一個，自己“咯咯咯”笑起來。
南宮旭清迅速收好字條，低聲說：“別玩了，有人來了，莫要傷著人。”
尹九哥看過去，果然不遠處有三個村婦提著桶過來汲水，其中一人年紀不大，卻容顏枯槁，愁眉不展。
*
村婦甲安慰道：“阿芳，你也別太難過，大家一起幫你把孩子找回來，你不是看過那個女人的臉嗎？”
村婦乙接道：“對啊，她一個女人家，跑不遠的，多半躲在附近村子裏。”
阿芳聲音顫抖：“但是，她……我覺得她不是人，那張臉，長著黃毛，不像是人臉，倒像是……”
村婦甲捂著胸口打斷道：“阿芳，大白天的你別嚇人啊！”
村婦乙也說：“是不是天太黑你看錯了？”
阿芳搖搖頭，聲音裏充滿恐懼：”不會的，不會看錯的……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別大特別圓，照得屋子裏跟白天一樣，太亮了，我睡不安穩(wěn)。她進來的時候我聽見了……我就追出去，她跑得特別快……本來我是追不上她的，但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跑到大路上，竟然跪了下去，對著月亮拜了起來……”
“拜了起來？這也太奇怪了！”
“對，她把阿寶放在地上，對著月亮，雙手合十。我就沖她喊：‘還我阿寶！’ 她轉過來，那臉……那臉……眼睛又黑又圓，臉上都是黃毛，長得不像人，倒像是一只貓……”
尹九哥聽到此處，心中嘀咕：“那不是貓，八成是一只阿黃（黃鼠狼），都說嬰孩肉對修行最有幫助，原來是真的。” 又尋思：“不知道嬰孩肉是什么滋味，有沒有三黃雞好吃。” 想著想著，口中竟分泌出津液來。
南宮旭清站起身，走到村婦阿芳面前：“夫人，打擾了，你可是邱家村的邱阿芳？可否給上清山寫過信？”
那夜所見之異象，終日縈繞阿芳心頭，村裏賣薯的阿婆，看她整日嘆氣，告訴她，如果真碰上些怪東西，可以去兩村相接的集市，那兒有個小攤，豎著面牛頭旗，攤上坐的人或許能幫她。
也許是趕路太累，也許是太緊張，那日情景已有些模糊了，阿芳只記得攤主是位年輕男子，模樣斯文，說話亦柔聲細語，靜靜聽她說完，開口道：“既然如此，我?guī)湍銓懛庑虐伞！?
寫好信，攤主問過阿芳住址，說：“之后會有穿白衣的人過來幫你，在家等著吧。”
回家等了幾日，不見村裏有外人來，阿芳心中著急，又去集市上尋，已不見小攤和攤主的影子。
如今眼前這位白衣公子，年紀不大，卻面色沈穩(wěn)，雙目含威，讓人莫名升起一股信賴之情，阿芳心中激動，忙道：“是的，我托人寫過，等你們好久了。”
*
二人跟隨阿芳來到一座有些凌亂的農家小院。
南宮旭清從懷裏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精巧羅盤，一面盯著，一面在屋中各處踱步。踱到搖籃附近，羅盤上的指針微弱顫動起來。
“果然。” 南宮旭清眉頭微蹙。
阿芳急忙問道：“公子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阿寶確實為妖怪所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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