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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李明安在監(jiān)獄內(nèi)過得煎熬，李公館里，李老爺子大動肝火，劉大夫連忙開了兩劑藥，煎著喝了下去才慢慢平靜下來。

李明安的母親最是難捱，她性子溫軟，自入李公館以來，一直謹(jǐn)小慎微，每一步都走得仔細(xì)又小心。她和李老夫人，三夫人白氏不一樣，李老夫人是李老爺子的發(fā)妻，出身官宦世家，而李聿青的母親白氏母家這些年趁亂而起，李老爺子即便是為了和白家交好，也不會如何發(fā)落白氏。

趙家卻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趙氏又是庶出，所幸她還生了一個兒子。李明安是她在這偌大宅院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偏李明安天生眼疾，性子像她，又不像她，趙氏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多有憐惜，處處維護，恨不得他還是襁褓中的幼兒，周道照顧。

她心中也知道，對李明安護佑太過會害了他，可白氏忍不住，李公館是個虎狼窩，她兒子溫軟如綿羊，她這個母親要是不護著，李明安說不定都活不下來。

李明安和李鳴爭，李聿青全不一樣，他毫無兄長的半點鋒芒，總愛做些不切實際的夢想，說些傻話。李明安曾對趙氏說，他說以后的國家一定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

趙氏莞爾，輕聲問他，那該是怎么樣？

彼時她親手縫補著李明安襯衫上掉落的扣子，一邊看著躺在藤椅上的兒子。少年人朝氣蓬勃，滿眼憧憬，摘了常戴的眼鏡，愈發(fā)顯得稚氣，他盤腿坐起來，思索著對趙氏說，那時候娘可以走出李公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趙氏說，那怎么行，娘是個女人……怎么能出去拋頭露面的，娘——也走不了那么遠(yuǎn)。

她纏了一雙小腳，走路慢。

李明安說，女人怎么了？如今女孩兒都能上學(xué)了，女人和男人沒什么不一樣。女人可以自己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過一輩子，不用纏小腳，不用聽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戀愛，想上學(xué)就上學(xué)，女人也可以建功立業(yè)。

他語氣緩慢，仿佛輕眼見著了未來的世界一般，接著道，那時我們會有一個開明的政府，沒人敢欺負(fù)咱們，沒有侵略，沒有戰(zhàn)火，沒有災(zāi)荒，也沒有這樣多乞丐流民。人人平等，每個人都過得快活，可以吃飽飯，有房子住。

趙氏哭笑不得，說，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東西？

李明安說，書上寫的，先生也這么說。

趙氏看著李明安，笑道，哪里有那么好的時候？從古至今，人分三六九等，上至帝王將相，下有販夫走卒，這是亙古不變的。

李明安道，帝王將相怎么了？現(xiàn)在連皇帝都沒了。

他不以為意，很有幾分不服氣，趙氏笑了起來，只覺得這樣子的李明安實在是很天真可愛。她兒子雖比不得李鳴爭和李聿青，可他善良，溫順，趙氏已經(jīng)知足。

不知怎的，趙氏突然想，她是不是錯了？她該對李明安嚴(yán)厲些如李老夫人一般，讓李明安去爭，去搶，她該將李明安從夢中喚醒，教他少做些夢，遇事不要強出頭，更不該這樣天真。

趙氏度日如年，李老爺子說不管李明安，可虎毒不食子，李明安到底是他的親兒子。但是依李老爺子的性子，只怕李明安要在里頭吃苦頭，趙氏想李明安確實該吃些苦頭，要長大了，偏又擔(dān)心牢獄里的人會作踐他，李明安受不住。

李明安在獄中過一日，她就煎熬一日，夙夜難寐，不過幾日，人就瘦了一圈。她也去過一回巡捕房，可巡捕房里的人言辭含糊，就是不放她進去。趙氏糾纏無果，只好退了一步，塞了一大筆錢，希望他們能對李明安關(guān)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