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另一種成全
周瓚走進(jìn)祁善房間,她正在臺燈下和幾份外文合同做斗爭,聽到腳步聲也不回頭,“這么晚還過來?”
周瓚累得半死仍不忘占便宜,湊過臉去想啃她一口,差點被她臉上白慘慘的面膜把魂嚇丟,靠在一旁掃興道:“大晚上的,我還以為鬧鬼了。”
祁善沒有反應(yīng)。周瓚閑不住,一會翻翻她手邊的詞典,一會用手指粘了她臉上糊的那層?xùn)|西來研究,又拱到電腦前看她的進(jìn)度。
“走開走開。”祁善將他的屁股從書桌邊緣掃了下去。
“幾頁合同罷了,又不是翻譯什么世界名著。”周瓚不以為然地說。
“虧你還在英語國家待過幾年,‘幾頁合同’也假手于人,我都替你丟人。”
“那些術(shù)語我看了頭疼,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你找別人來做多少付點工錢。我一個子兒沒收,還要聽你廢話。”祁善瞪了他一眼。
周瓚手搭在她肩上,笑嘻嘻地說:“談錢傷感情,對你,我可以肉償。”
這話說出來如石沉大海,祁善專注于手頭的事,過了十來分鐘才舒了一口氣,臉上的面膜也該洗了。她發(fā)現(xiàn)周瓚四仰八叉地躺床上,不由得警示道:“上回沒被我媽罵夠?”
“他們早睡了。”
周瓚如今名分已定,往祁善家跑的理由更充分,若不在醫(yī)院過夜,三天倒有兩天住在她家。沈曉星不讓他們結(jié)婚前太明目張膽地膩歪,有一次又撞見周瓚早上從祁善房里出來,她把兩個人都訓(xùn)了一頓,命令周瓚老老實實睡在客房,否則滾蛋。
沈曉星是少數(shù)能鎮(zhèn)住周瓚的人,周瓚明里收斂了許多。但酒吧開業(yè)在即,周啟秀的病一天比一天嚴(yán)重,他忙得心力交瘁,好不容易趕回來,與祁善深夜獨處,難免心癢。
“阿秀叔叔換的新藥管用嗎?”祁善問。
周瓚搖頭,“今天只醒過一次。對了,周子歉說以后他跟我輪流在醫(yī)院陪護(hù),免得老頭子醒來有話說卻找不到人。阿瓏下午也來了,周子歉現(xiàn)在還打算娶她,倒讓我有點意外。”
阿瓏上周因為落水進(jìn)醫(yī)院,周瓚感到蹊蹺,她好像和水杠上了。然而事不關(guān)己,他懶得過問。
“阿瓏那天為什么事謝你?”祁善想起了這件事。
周瓚后悔提起阿瓏了,他說:“還能為什么?我親自去醫(yī)院探望她,她能不感動?”
“放屁!”
“你是知識分子,說話注意影響。”周瓚換了個說法,“大概是她和朋友去餐廳吃飯我給她免單了。”
阿瓏有心思跟朋友出去吃飯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祁善讓他從床上下來,“衣服也沒換,臟死了!快回你自己的房間。”
周瓚料到他不給出一個足夠令人信服的答案今晚別想省心,干笑說:“我給了她一點‘小小建議’,關(guān)于周子歉的。”
“有多小?”
“也沒什么,我就告訴她,周子歉不喜歡女人太冷淡強橫,還有……白酒紅酒他都不怕,唯獨喝不了黃酒。”
祁善細(xì)想這幾句話的意思,忍無可忍罵道:“周瓚,你真缺德!”
“我的德都給了你,我們是德藝雙馨的一對。”周瓚溜進(jìn)洗手間。
祁善坐了一會,臉上的面膜全干了。她進(jìn)去洗臉,周瓚正在洗澡。
“非禮勿視!”他提醒她。然而祁善做完最后一道護(hù)膚流程也沒多看他一眼。
周瓚出來后不忘批評躺床上看書的祁善,“你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里沒有‘尊重他人’身體隱私這一條?”
“好吧,對不起。”祁善干巴巴地說。剛說完,書被他抽走,她這才無奈道:“你先把褲子穿上再說吧。”
“別看了,書哪有我好?”周瓚擠在祁善身邊,故意壓住她的頭發(fā)。他喜歡她頭發(fā)披散的樣子,躺在上面,像被包裹在一個安全而舒適的絲繭里。他舉高書本,不讓祁善來搶,怪腔怪調(diào)地念著其中的一段:“‘我送你:早在你出生多年以前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什么呀,語句不通。”
“你這種作文不及格的人懂什么?把書給我。”
“嘁!”周瓚把書丟到書桌上,人也翻到她身上,“我也可以說:我送你發(fā)現(xiàn)以前28年的惦記。是不是更有水平?”
祁善的心在他信口胡謅的話里莫名一動,人也軟了下來,“你惦記什么?”
“噓,再拖下去你爸都要起來晨練了。”周瓚喃喃道。
“我知道了,你光惦記著見縫插針地做壞事。”
“祁善,把話說清楚,誰是‘針’?”
周瓚沒有如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如愿后摟著祁善,手一下下地繞她的頭發(fā),許久也沒能睡著。祁善早覺得周瓚今晚心里有事,他不說,她就等事情自然過去,然而現(xiàn)在看起來他心里還是揭不過去。她轉(zhuǎn)過來面朝周瓚問:“是阿秀叔叔更不好了嗎?”
“不是,我爸的病不可能更糟了。”周瓚的額頭與祁善相抵,嘆了口氣說,“是隆兄。他在看守所跟人打了一架,傷在頭上,當(dāng)時就不行了。”
祁善出不了聲。她對隆兄談不上好感,有時還把他歸在周瓚的狐朋狗友之列。但畢竟相識多年,那么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忽然沒了,換誰心里也不好受。隆兄性子暴烈又不拘小節(jié),與行走的定時炸彈無異,以往別人看在他姐夫分上對他多有忌憚,一朝虎落平陽,禍?zhǔn)乱舱疑项^來。
“只是打架?”祁善不敢往深處想。
周瓚搖頭,“我不知道。他進(jìn)去前找過我一回,說萬一他短時間內(nèi)出不來,讓我替他做點事。可他一定沒想過會死在里頭。”
祁善陪他長時間靜默。
“他交代的事里有一件是讓我打發(fā)魏青溪走。她住的房子被封了,用的是隆兄的副卡,現(xiàn)在都廢了。我給了魏青溪一筆錢,她當(dāng)時的樣子……唉,她也算隆兄最后一個女人。小善,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比起別人,我真他媽走運!”他比她高許多的身形就這么蜷縮在她身前。一整天周瓚都盼著這刻,大半夜也要趕過來,他還可以在她的溫?zé)嵘眢w里,呼吸相聞,四肢交纏,哪怕明早上會被善媽罵得狗血淋頭,這都是他看得見摸得著的歸處。
“嗯。”祁善摸著他后腦勺的頭發(fā)。他的人有點壞,可他的愛不壞。
周啟秀從入院到離世,前后只用了三個月。周瓚開始想找最頂尖的醫(yī)生,用最好的藥,能多留他一天是一天,可后來周瓚想通了,讓他安然地走才是一個兒子應(yīng)盡的孝心。
該安排的事周啟秀都已盡力,其余的只能交給老天。后來那些日子他幾乎都在深度昏迷中度過,當(dāng)他再一次神志清明,大家都知道已到了訣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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