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修

晚自修從六點半開始，負責考勤的副班長楊煥之等了余湘語半個小時，然后就記了唯一的缺勤，隨后跑去圖書館找她，此后再也沒有回來。從八點開始，混亂和嘈雜聲就逐漸起來了，首先是平克起身，離開位置，來到同為學習委員的羅曦旁邊問問題，二十分鐘裏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成功吸引了全班的註意力。

第一天的一下午的課程學下來，進度是非常快的，新知識的內容非常多，很多同學都來不及消化，所以晚自修做練習的時候磕磕碰碰，即使翻書也不一定能把所有的問題弄明白。不知道為什么，這節明明是第一次的晚自修，身為班主任的布萊克卻沒有來，也沒能履行回答問題的承諾。隨著班長和副班長接連失蹤之后，班級裏也見見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平克站起來，雖然不是很大聲，但在原本十分安靜的環境中以正常的音量問問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仿佛是被提醒了一樣，大家才意識到，有問題還可以去問學習委員。于是等平克問完了問題之后，就連續有人上去問羅曦問題，甚至排起了隊伍，連隊伍裏面等待的人也開始了彼此的交流討論，于是教室就變得嘈雜起來了。

平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著眼前這幅景象，感到頗為滿意，笑著沾沾自喜。他清楚地知道，同為學習委員，大家比起他更愿意選擇羅曦，因為她從始至終都很耀眼，而且在課堂上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積極求學心理，樹立了一個良好的榜樣。也因為如此，平克才更堅定了要徹底挖掘羅曦真正人格的決心——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完美的人，只有偽善者會這樣踐踏他人的自尊，而這一點是驕傲的平克絕對不能容忍的。

他不能容忍自己不能勝過羅曦。

那么，就讓她失敗好了。

還沈浸于解題和解答中呢，熱情耐心的小天使羅曦，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你的存在，你的行為，已經徹底破壞了晚自修的紀律。

現在缺的就是一個恰好路過的可以嚴厲譴責羅曦的老師。

不過多久，有人推門而入。

等待已久的平克心中暗自狂喜，因為班級裏依舊保持著激烈討論的熱鬧氛圍，這是絕對致命的景象。但下一秒，平克就失望了，推門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楊煥之。

今天是沒有巡邏老師還是怎么的，這么吵的聲音就傳不出教室嗎？隔壁班不會有問題嗎？這墻壁的隔音效果有那么好嗎？

這是平克心裏的想法，但剛剛從圖書館尋找余湘語無果歸來的楊煥之顯然不這么想。他走的時候班級裏還是一片安靜祥和的樣子，每個同學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的自修，現在回來，卻發現這裏簡直就變成了一個菜市場。好幾個攤位各自圍著三四個同學，拿著書本練習說著嘈雜的話，尤其是羅曦那一圈，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外面還排隊，還有人跳起來，不知道是為了聽羅曦的聲音還是為了看羅曦的臉。

總之就離譜。

沒有一點紀律可言。作為副班長，楊煥之清楚地知道，在班長和班主任都不在的時候，最大的班干部應該做些什么。

“全都給我安靜!晚自修不準離開座位!不準互相討論打擾別人!都給我回去!”楊煥之走到講臺上，猛的一敲桌子，那夸張的恐怖力度，還有從他嗓子裏迸發出來的洪亮聲音，幾乎讓整個教室顫抖了一下，“有問題留到晚自修結束或者明天!你們在小學自修的時候也這樣一副菜市場討價還價的樣子嗎？這裏是航學院的重點班啊！他媽的都給我安靜!”

一下猛的拍桌，隨后最開始的三句全在吼，瞬間震懾住了班級內的所有人，還嚇壞了不少毫無心理準備的人。某幾個也有點脾氣的同學覺得交流問題沒什么，不服氣地想要反駁，卻被最后一句爆出來的粗口直接從氣勢上拍扁，再也不敢吱聲了。

拍桌，怒斥，爆粗口，其中也有來自內心深處的問責，楊煥之這一套組合拳打出來，班級裏完全沒有人能跟上他的節奏，或者說，完全沒有人有自信在他面前保持氣勢了。

軍人家的孩子，靠吼，實在是太兇狠了。

但對于楊煥之來說，這只是有效的管理手段而已，他已經習慣了旁人的非議和暗地裏的詛咒。

班級最終還是安靜下來了，站著的同學們乖乖地走了回去。就連原本坐著因為走進來的不是老師而有些失望的平克，都不由得全身一震，起了幾層雞皮疙瘩。雖然是軍官家的孩子，但畢竟才十二歲，就能表現出如此的震懾力和兇悍，完全出乎意料。

而且更可怕的是，楊煥之并不是不講道理地硬逼強管，他雖然語氣很不和善，但語言中也清楚表述了“是你們先打破了規矩”的內容，他是講道理的威懾，站在道義之上“施加暴力的威懾”，這就讓人不得不服氣了。

畢竟，他是占理的。

但總歸還是太兇了吧。

羅曦也被嚇了一跳，隨后才意識到其實是自己造成了如今這個局面，雖然她也冥冥中感覺是最開始，刻意來問自己問題的平克開了一個壞頭，但現在也來不及譴責他了，當務之急是稍微平衡一下班級同學與副班長之間的仇恨傾斜。

“那個，煥之，今天晚自修布萊克老師好像是不會來了，同學們對今天學習內容的問題還是比較多的，如果不放在今天解決，拖到明天又會上新課。在不明白前面內容的情況下再接著上新課，其實是很要命的，所以，其實交流討論是很有必要的。”羅曦謹慎地選擇用詞，雖然她之前說過自己相信楊煥之不是一個真的脾氣很壞的人，但無論誰見了剛剛楊煥之那樣子，聽到那震天巨響，也絕對會一時半會兒喘不過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