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杯（三）
豐泉殿內，范奉秭調弄著手中的牛乳，嘴角露出三分譏笑神色：“吳臨臻真是越發不中用了，她有心拉攏太子，人家卻不搭理她，只是一味推諉不肯相見……如今送一個小丫頭片子去，能成什么氣候？”低頭吩咐殿中端行：“過兩日，看醫官脈案的近況，若是好些了，籌備著一桌子點心，替我將太子請來豐泉殿。”
端行面露難色，踟躕半步轉身回來：“奉秭，此事若教承憶知道，只怕比送牛乳一事更加不好收拾啊。如今奉秭并未將此事聲張到圣上面前，但若太子親自駕臨豐泉殿出了什么事端，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范奉秭將牛乳盅拍在桌上，濺出的雪白灑滿了方正的木碟，有如范奉秭呼之欲出的怒火：“蠢貨，就是要他毫發無傷，此事才能光明正大的解決。如若此時一言不發，就這么讓太子宮中將牛乳退回來，將來再越發好了，那我送牛乳一事便和太子欠安再也扯不清關系，縱是無錯，也糊裏糊涂擔了這罪名，青史留名，留的是什么名，豈容我身后再去分辯？”
端行慌忙跪下，請了范奉秭的饒恕，倒退著將牛乳盅連碟子一道送出。退身之時，咬緊了牙關，并不讓自己眼中紅絲一片顯露。豐泉殿上下，無人不知范奉秭的刁鉆脾氣，偏她在莫尋遠面前最是涵養和順，全不見她私下脾氣萬分之一。責罰宮人也多是趁著別的名目，從不留下正經痕跡。縱是如此，每每宮中打賞，范奉秭毫不吝嗇，如此迂回反覆，竟教上下不常有什么怨言，甚至有人為了保住自己職位，甘愿替范奉秭賣命欺辱他人以求榮華，不在話下。然而此位端行卻與他人不同，當日吳臨臻落難之時，被罰入余慶宮禁止出入的眾人中，竟有她的胞生姐妹，便是舉薦張月憐的那位在吳臨臻面前侍奉的端儀。宮禁森嚴，又是范奉秭身前侍候，兩人苦苦不能相見，只盼著兩宮和睦，早日冰釋前嫌。先前也曾試過飛鴿傳書，然而宮中耳目眾多，若是錯遞消息，落入范奉秭之手，一旦發現自己身邊有人私相傳遞，必是殺頭的大罪……思慮至此，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想到出宮之日遙遙無期，自己每日有如刀尖上行走，端行心力俱疲，忍不住尋了不見人處，獨自淚如泉涌，忍不住將對姊妹的思念之情，范奉秭身邊如履薄冰之意，在處所尋了紙筆，暗暗以家書一封，悉數記錄，藏在暗格之中。
說話間，鄒承憶處端儀將案頭數卷畫像并排陳列，躬身回稟：“畫像已經齊全了，符合太子妃甄選條件者共一十二人，前后三個月均已入新都候命。”鄒承憶撐著額頭，閉目養神，忽然想到什么，隨口問道：“此事暫且不提，半月后的堂上女官遴選，考題準備得怎么樣了？此事本該由吳氏范氏一同承辦，她們倒好，認領了人就全無音信，也不知都教了些什么？”
端儀走到承憶身后，將凝神靜氣得香料勻了一勻，緩緩回應：“余慶宮的那批備選，只怕是不得大好了，今日去的時候，上下亂成一團，吳臨臻以身作則的工夫，恐怕無法擔此大任。若說是豐泉殿，規矩倒是不會錯，只是上行下效，若再出一個范奉秭這般人物……“
鄒承憶皺眉，抬手讓端儀不必多言：“既然每宮擇優入選，那便是十五個中挑最好的五個留下，并沒有什么非得每宮留下一個的規矩。縱是御寧殿的全都留下，也沒有她置喙的余地。今年的考題是什么？“
“堂上女官多是伺候文墨，所以選來的大多是書香門第的女孩子。草擬的考題，是為圣上獻一副題詩的畫卷，由圣上和太子一同評述論定，圣上的意思占七成，太子占三成。“端儀娓娓道。
“也好，案頭的工作多是打理，耳聰目明和通情達理最為要緊，太過有主意的反而壞事。”鄒承憶起身向畫像處走去，十二幅或明艷或素雅，姿態萬千。其中一位畫中女子衣著鮮紅，發別金鳳，身后花團錦簇，行動處頗有貴氣。鄒承憶撇了撇嘴，不悅道：“畫中已是這樣，見面不知多少妖嬈，這般人物在宮中招搖，只怕早晚與范奉秭不睦，生生又是一個吳臨臻，還是送她到別處去罷。余下的過兩個月擇日宣進來，親自相看為好。“
御寧殿端儀應聲看了看畫卷，記下姓名，撤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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