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藍追問了一句：“唐老師是怎么想的？”

“他現(xiàn)在挺痛苦的，估計還沒什么想法。”

田藍十分肯定：“唐老師應(yīng)該不會跟他弟弟出國。”

陳立恒翻了個身，側(cè)過來看著妻子：“為什么？你怎么這么肯定？”

“如果他跟他弟弟走，就是對自己既往人生的徹底否定。不蒸饅頭爭口氣，唐老師又不是過不下去了，為什么要寄人籬下呢？”

陳立恒故意逗她：“那可說不準，說不定人家已經(jīng)厭煩了頓頓粗糧，連個白面饃饃都難得吃上的日子。”

田藍一本正經(jīng)：“所以得趕緊想辦法改善廣大人民的生活條件。只有自己過好了，才不會認定了外國的月亮大又圓。”

不管兩人如何分析，最終做決定的人還是唐老師自己。

說實在的，即便他選擇出國也挺正常。他的人生已經(jīng)走了一半，他已疲憊不堪。去走一條輕松點的路，又有什么不對呢？

接下來的日子，唐老師似乎恢復(fù)了正常。他既沒有再發(fā)呆，也沒收拾行李之類的舉動，還是按部就班的每天吃飯睡覺，去實驗室干活，只是停留在電視機前的時間更長了一些。

因為人年紀大了，睡眠減少了，他需要依靠電視來消磨更多的時間。

陳立恒掃了一眼電視課程的內(nèi)容，發(fā)現(xiàn)正在播放的是電路技術(shù)，他就沒說什么，繼續(xù)干自己的活。

訂單越來越多了，他還得再跑一趟省城，多拿點零部件。

人一忙起來，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烈日炎炎的7月，跟每天升起又落下的太陽一樣，馬不停蹄地跑走了。等到立秋的風一吹，整個天氣立刻變得不一樣。即使白天太陽曬的人快要塌皮了，到了晚上，溫度就會立刻降下來，甚至帶了點涼意。

就在秋天的步伐越來越快時，高考成績終于出來了。

田藍和陳立恒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現(xiàn)在的閱卷的確就這么慢，還是成績的下達也要經(jīng)過層層傳播，最終高考結(jié)束了一個月，他們才收到自己的成績。

一張小小的紙條，承載了無數(shù)人的希望。

他倆還沒拿到紙條的時候，公社的大喇叭就已經(jīng)開始大喊大叫，宣布兩人的成績。

陳立恒這回放了個衛(wèi)星，考了全省第7名，全市第1名。

田藍這回的發(fā)揮倒是差了些，全省第12名，全市第2名。

她看到分數(shù)條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文居然只考了86分，比陳立恒足足少了6分，所以即便她英語是滿分，但現(xiàn)在的英語只以30%計入成績，她的總分就落后了。

陳立恒還挺奇怪的：“你語文應(yīng)該比我好啊。”

以這張高考卷的難度，根本不應(yīng)該難倒田藍。

田藍倒是無所謂：“不足為奇，我估計我的作文分數(shù)不高。”

她把改革開放跟達芬奇畫蛋連在一起說，也許在閱卷老師看來，有跑題的嫌疑。

不管了，530分的卷子，總分能考到452分，已經(jīng)很不錯了。

畢竟?jié)M打滿算，這個世界里，她真正完全用在高考復(fù)習上的時間加在一起，大概也就是堪堪兩個月。

老天爺是公平的，即便自帶外掛金手指，如果不為之付出汗水和努力，也不可能逆天到一騎絕塵。

她表達出來的情緒是，不是高考狀元也沒什么大不了。

陳立恒也深以為然，還跟著點了點頭。

他倆這個態(tài)度，真是好欠揍。

他們知不知道457分和452分意味著什么？徹底的斷層啊。他倆加上一個方秀英是整個公社乃至全縣達到400分以上層級的人。

不要覺得大家怎么考得這么差，這個成績已經(jīng)很驚人了。今年本科錄取線是335分，中專錄取線是270分。

就是這樣，全縣一共達到最低錄取標準的考生，包括他們3個個在內(nèi)，也只有34位。

現(xiàn)在的高考錄取率，就是這么低。

再具體細化地說，整個向陽公社，除了他們?nèi)幌路胖嘀猓挥幸粋€英子考了273分，終于跨過了生死線。

其他應(yīng)屆高中生，全軍覆沒。

原本精神抖擻，暢想未來的高考生們徹底蔫巴了。他們還想上大學呢，連中專都沒戲。

最悲慘的是，如果他們想復(fù)讀的話，就只能去縣城高中考復(fù)習班。因為今年公社就沒高中了。

唐老師看著大家，詢問了一下他們的意思：“如果想再來一回的話，就趕緊過來登記一下，到時候組織你們一塊兒去參加考試。現(xiàn)在，本縣只有縣一中和二中收非本校生源的高考復(fù)習班，我打聽到的消息是高考成績200分以上可以報名參加考試。200分以下的，就不要想了。”

100來分的學生們發(fā)出了嘆氣聲，抬腳出教室。算了，有這個時間他們不如多組裝幾臺電視機，好歹還能多掙點工錢。

再說上不了大學也不會天崩地裂。不就是穿皮鞋嗎？只要他們工錢掙的多，照樣可以自己買。

再說想要繼續(xù)學習的話，也可以跟著電視機學啊。各種各樣的課程都有，真正的大學也就這樣了吧。

大家懷揣著阿q式的自我安慰精神，離開了教室。

剩下的200來分的同學就陷入了糾結(jié)。有人想再去拼一拼，爭取明年能上岸。

也有人心灰意冷，懶得再折騰。尤其是年紀大的考生，實在不敢再多耗費時間。畢竟要是還考不上的話，他們又有幾年能蹉跎呢？

田藍倒是心平氣和地勸大家：“還是拼一拼吧，起碼給自己個機會。如果竭盡全力去做，還是沒結(jié)果的話，好歹也問心無愧。”

秀秀咬咬牙，舉起手來：“我報名，我明年還要考。”

有人帶了頭，其他人也克服了羞澀，跟著舉手：“我也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