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衢給方鑒備下的宅子距離不是很遠(yuǎn),不過隔了三條街,這片區(qū)域離著皇城和各衙門都不遠(yuǎn),小小一間宅子也是價(jià)格不菲,是方鑒半輩子都買不起的地方。高圓親自帶著繡竹幫她收拾的宅子,搬過去的那一日,方鑒站在那間宅子門口,看著“方宅”兩個(gè)字看了許久,那是高云衢的字。高云衢沒有來送她,甚至躲了她好些天,但每一處都能看到她的愛重之情。
上任之前方鑒有一個(gè)月的探親假,鶴州不算遠(yuǎn),她拜別了高云衢,沒帶隨從,一人一馬便往家中去了。
方鑒從小長在西林,本該是對這個(gè)小縣城無比熟悉的,可這次回來,她竟覺得有些陌生了。記憶里寬闊的大道竟是這般狹窄的嗎?原以為要走很久的路原來也就幾步便到了。
家中更是煥然一新,父母有了一間新的宅子,穿上了錦袍,雖有些瑟瑟縮縮不太適應(yīng),但面上的笑卻做不得假。族中一得了消息便張羅著修三元及第牌坊,只等她回來揭彩。西林知縣親自上門請她赴宴,曾經(jīng)不得而入的縣衙現(xiàn)今敞開了門迎她進(jìn)去。自返鄉(xiāng)起,她便浸在旁人的稱頌與恭維之中,她學(xué)著高云衢的樣子,面上溫潤帶笑,不冷淡也不親近,叫人看不出喜怒,如此竟也叫眾人對她再高看一眼。但方鑒自己卻仿佛靈魂出竅,如一個(gè)局外人一般看著這一切,冷漠地看自己的軀殼笑著同縣中的士紳交好,看那些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大戶爭相向她獻(xiàn)媚。她看著自己的掌心,緩緩攥緊,仿佛有什么東西叫她抓在了手里。
這,就是權(quán)嗎。
夜里回到家中,她卸下溫和的面具,感到了些許疲憊。她的父母對于突如其來的富貴有些惴惴不安,她向那些贈(zèng)與宅邸財(cái)物的富商大戶回了禮,再掰開了揉碎了給她父母講了往后要怎么做。她的父母生怕為她遭來災(zāi)禍,很是不安,有了她回來總算有了主心骨。她征詢了父母的意愿,為他們置辦了田地,修葺了老屋,讓他們搬回鄉(xiāng)間與族人同住,又與族長一番懇切長談,請族長照應(yīng)父母約束族人。
這一切忙完,假期也就所剩不多了。返程那天方鑒起得很早,告別父母后,她沒急著走,而是牽著馬在城里走了一圈,從父母曾經(jīng)的小鋪?zhàn)拥角蟾鏌o門的縣衙,再到挨家挨戶求過的門,最后是春雨里跪過的高家門前的青石路。高家在這邊的老宅只留了掃灑的下人,大門緊閉,門前蕭索,但高大的門樓依然威風(fēng)凜凜,獵獵作響的進(jìn)士旗昭示著這戶人家的不同尋常。方鑒站在街邊久久地注視著高家老宅,直到天色亮起來,老城開始復(fù)蘇。她翻身上馬,打馬向城外行去,不再回頭。
回了京城,假期還有富余,方鑒便約了崔苗喝酒。春闈之后她們各忙各的,也有些時(shí)日沒見了。恰好崔苗還沒來過方鑒的新宅,便約在了家中。
“好呀,臨深,你遷了新居怎么不早與我說,若是早知我定要好好尋上一份禮與你添個(gè)喜氣。”崔苗這般說著走了進(jìn)來,“你這消息來的突然,我只從家中尋摸了一個(gè)清雅的擺件,莫要嫌棄?!?
“這便很好了,新萌不必破費(fèi)。”方鑒笑著迎她往里走。
“你這小院是真的不錯(cuò),地段又好,雖不大但五臟俱全。老實(shí)與我說,廢了多少銀錢?”崔苗打量著她的新居,贊嘆不已。
“我哪有銀錢置辦,是大人看我還算出息,贈(zèng)與我的賀儀?!狈借b苦笑。
“高大人對你真好。不過也是你爭氣,最年輕的三元魁首,換到誰家不覺長臉呢?!?
宴席擺在了庭院里,二人寒暄著入了席,崔苗亦說了自己這段時(shí)間的見聞。
“我那個(gè)平日里影子也見不著的爹啊,聽說我中了二甲,那叫一個(gè)得意,開了祠堂昭告祖宗,把全家都折騰起來,真真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贝廾缃o方鑒倒上酒,又道,“似乎我有今日全是他的功勞,可他從未管過我一日,哪有這資格呢?!?
“畢竟是你的父親,到底也還是為你高興的?!?
“他為他自己臉上有光罷了?!贝廾鐢[擺手,講完自家事再去看方鑒,方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自斟自酌喝了不少了,“臨深看起來不太快活?”
“不曾?!狈借b攥著酒杯又喝了一杯。
“來與姐姐說說罷。”崔苗拿著酒杯湊過去摟住了她的肩頭,方鑒不答話,轉(zhuǎn)過身去。
“讓我猜一猜……你方才入仕前途大好,自不是為前程,才回家中見了父母剛才說起也是輕快,看來也不是家中有故。那么……難道是為情所困?”
崔苗本是打趣,卻不想看見方鑒苦了一張臉,不由愣了一下:“啊,你難道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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