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后，方鑒便常應范聽融的邀請去赴宴。范聽融自認是年輕一輩的領頭羊，方鑒的有意接近叫她心下暢快，對方鑒也極友善，方鑒便也順利地混進了新黨的圈子。

與范聽融一道的多是年輕官員，職級不高，野心勃勃，自覺是天之驕子，對朝政的態(tài)度也更激進些，雖顯得有些天真淺薄，但仍是叫方鑒得了不少消息，也算是有些收獲。多數(shù)時候方鑒只是淺淺笑著聽，并不怎么發(fā)話，只在他們論及高云衢并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時，微微皺起眉頭。范聽融知她受過高家的恩，便貼心地打斷他們，巧妙地換了個話題，方鑒不動神色，倒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也叫范聽融松了口氣。

私下里，范聽融對她道：“臨深莫惱，現(xiàn)今的朝堂，高大人是繞不過去的一環(huán)，他們不知高大人遠見，偏頗些也是有的?！?

“無妨，謝問淞為我打這圓場?！狈借b拱拱手，仍是笑得溫煦。

“臨深知我難處，那是再好不過了?！狈堵犎谙驳溃安贿^，臨深若有機會也勸勸高大人吧，步子太大容易跌跤……”

方鑒看向范聽融，她的眼眸里閃動著的是盤算與拉攏，早年間為著高云衢受的不公而憤怒的沖動學子仿佛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她心下嘆息，面上卻不顯，自嘲地笑笑：“高大人不過是幫襯過我?guī)啄?，我又有什么資格去她面前說話呢？問淞高看我了?！?

“也是?！狈堵犎谵D而道，“臨深現(xiàn)下已是正六品了吧？來年京察可有想法？”

“現(xiàn)下還沒有，到時必來請問淞為我參謀一二?！?

“好說好說?！?

方鑒目送范聽融離去，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見。她帶著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回了家。繡竹出來迎她，扶著她往屋里走，埋怨道：“怎么喝了這么多……”

“我沒事，不必擔心。”胃里翻涌起來，叫她難受地皺起眉頭，而后忍不住將喝下去的酒吐了個干凈，沾了一身的酸腐味道，眼眸泛紅閃著些微淚光。

繡竹替她輕拍脊背，心疼地道：“小娘子何苦呢？”

“無事……無事……不小心多喝了些，下次不會了?！狈借b接過繡竹遞上的布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沖繡竹安撫道。

“您之前也這么說，總不能傷了身子?！?

“知曉啦，也不是每次都這般的，今日有些想知道的消息……”

直到沐浴之后用了醒酒湯，她方才清爽了一些，被烈酒麻痹的腦子也重新轉動起來，她披著外裳在書案前寫下今日聽到的一些消息。那些年輕官員混跡在京中各個衙門，閑來無事便說說閑話，消息如同長了腿，在中低層官員之間流動，對身處其中的他們來說自沒什么稀奇的，可對有心人來說，朝堂上下大小事便在這些閑聊中逐漸串聯(lián)起來，形成清晰的脈絡。

她寫完今日見聞，放下筆，腦中浮現(xiàn)他們說起高云衢的模樣。高云衢仍在強硬地推考績法。中下層官員避之如蛇蝎，在他們看來，一旦考績法推行，上頭的大人們仍舊是操舵之人，而他們下面的小官則是平添了不少差事，又要受到更多束縛，自然便都不想高云衢如愿。從初時的幾句議論，到現(xiàn)今的怨氣紛紛、冷嘲熱諷，方鑒則從初時的心下惱怒蠢蠢欲動，到現(xiàn)今的不動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