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yīng)該厭惡她，應(yīng)該厭惡萊奧妮。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因?yàn)閻廴R奧妮，試圖包容她的錯誤。

——我罪孽重重，你不該愛我。

在定身咒和禁言咒的時效過去后，利奧妮猛地坐起來，對著雷古勒斯尖叫著：“萊奧妮！萊奧妮！你知不知道，她是假的！”

“從來沒有萊奧妮，萊奧妮只是一個臆造出來的假象！身體真正的主人是我，我與萊奧妮截然相反，她喜歡的東西，我一概不喜歡！她討厭的東西，就是我喜歡的東西！”

利奧妮站了起來，站在雷古勒斯的對面，咆哮著。

說完后，她抽出魔杖，幻影移形離開這裏。混亂之中，雷古勒斯抓住她的手，他們一起來到了迪克斯特莊園的花園裏。

利奧妮掙脫雷古勒斯的手，走到空曠的草地中，高舉著魔杖，對準(zhǔn)防護(hù)罩，大喊著：“四分五裂！”

防護(hù)罩由家養(yǎng)小精靈的魔法凝成，註定不能對抗主人的魔法，即使它堅硬無比。防護(hù)罩應(yīng)聲而碎，碎裂的時候，爆發(fā)出極大的聲響。

迪克斯特莊園終于迎來久違的冬季，終于徹底在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中。現(xiàn)在是凌晨五六點(diǎn)，在下雪。雪很大，沒一會兒，迪克斯特莊園的地面全被雪覆蓋了。

利奧妮用魔杖指著漫天飛雪，冷漠地看著雷古勒斯，說：“雷古勒斯，你看清楚了，萊奧妮討厭雪，我可不討厭，我特別喜歡雪，尤其是雪融化的時候……”

雷古勒斯搖了搖頭，惆悵地說：“不，其實(shí)——”萊奧妮不討厭雪。但是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就被利奧妮打斷了。

“——閉嘴！”

黑白應(yīng)當(dāng)分明，利奧妮不愿和萊奧妮有牽扯。為了證明兩個人的不相似，她伸出手，接過一片雪花，恰好是一片……六瓣雪花。這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利奧妮上鎖的記憶。

相似的冬天，相似的六瓣雪花，相似的失控與罪惡。

利奧妮·萊斯特蘭奇是個怪物：幼年時，她在雪天裏重傷了母親，間接犯下弒母的罪行。成年后，她在大雪中虐殺了女兒，直接犯下了殺女的罪行。

記憶回歸的那一刻，利奧妮的身體無力地滑了下去。她仰面倒在地上，看著微微刺眼的天空和飛舞的雪花，想到的是她年幼的女兒。

安德莉亞·布萊克當(dāng)初死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樣的場景嗎？

“……安德莉亞，安德莉亞……”利奧妮無意識地低喃著，她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是利奧妮，也是萊奧妮。所以，記憶覆蘇時，她才會有極大的哀慟。

利奧妮拭去淚水，自嘲地說：“原來殺人犯也會哭嗎？真是可笑啊，哈哈！哈……安德莉亞，我的安德莉亞，我對不起你……”

她不配做一個母親，她從出生起，就是一個錯誤。如果她不曾出現(xiàn)過，她的另一部分，萊奧妮會活得很幸福。

干干凈凈的雪落在利奧妮的身上，洗去了靈魂的污濁，祛除了她骨子裏的殺戮。入目皆白，利奧妮在至純至凈中，自愿地消散了。

她放棄了生命，她將身體的主導(dǎo)權(quán)交給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是擁有著所有記憶的萊奧妮·萊斯特蘭奇。此后，不會再有偏執(zhí)的利奧妮了。

只是，萊奧妮就能活下去嗎？

萊奧妮就是利奧妮，她怎能活呢？

……

“萊奧妮，請你答應(yīng)我，永遠(yuǎn)不能心存死志……永遠(yuǎn)不能放棄自己……”

“我答應(yīng)你。”

……

“雷古勒斯，你愿意無條件相信我說的話嗎？這意味著你永遠(yuǎn)不會質(zhì)疑我。”

“我愿意。”

……

在聽到“殺人犯”的這一刻，雷古勒斯心中浮現(xiàn)一個荒謬的猜測。出于對妻子的信任，他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隨后，他的手臂開始劇烈地疼痛。一道如火焰般鮮艷的痕跡出現(xiàn)在他的手臂上，他違背了誓言——他不能質(zhì)疑萊奧妮的話，他要相信萊奧妮的話。

這意味著，萊奧妮沒有說胡話：她是一個殺人犯，殺死了……他們的女兒安德莉亞。雷古勒斯苦笑一聲，沒想到，竟然是他對妻子的信任與愛，讓他違背了誓言。

雷古勒斯拖著身體，挪到了萊奧妮的身邊。他抱起萊奧妮，掀起她的衣袖，果然也有一道鮮紅色的痕跡。

妻子記起一切，打算放棄生命，故而違誓。

他不愿在心中抹黑妻子，故而違誓。

牢不可破的誓言，成為了他們夫婦二人的催命符。

造化弄人啊。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夫妻二人能夠同死——妻子已經(jīng)放棄生的希望，他也不會獨(dú)自活下去的。

萊奧妮緩緩睜開眼睛，在生命的彌留之際，她融合了利奧妮所有的記憶，擺脫了詛咒與絕望，擺脫了殺戮和黑暗。

她想到小安德莉亞臨死前的希冀，想到了突然出現(xiàn)的安德莉亞。這是生命的延續(xù)，也是希望的開始。

1957年出現(xiàn)的安德莉亞，是阿黛爾的女兒，是她的外孫女兒啊。

她通過懷特家族的項(xiàng)鏈，來到了這個時空。也許是小安德莉亞讓她來的——小安德莉亞舍不得讓媽媽這么痛苦。也許，是阿黛爾讓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