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亦打開病房的門走了出來，“他醒了，你們可以進去了。”

大家魚貫而入，我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背靠著冰涼的墻壁，雙手環抱在身前，卻遲遲沒有動作。直到病房里面的人進去了又出來，紛紛離開之后，吳世勛走到我的身邊，輕聲道，“進去看看他吧，他在等你。”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他見狀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撫了撫我的頭發，而后有些無奈地轉身走了。

病房外一下變得空落落的，落針可聞的寂靜幾乎要將我淹沒，我抬起頭來，看了看從樓道的窗戶外面爭先恐后地漫溢進來的陽光，將頭頂慘白的光源照射的多了一股暖意。

也不知道就那樣在原地站了多久，我回過神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而后迎著敞開的病房門走了進去，剛進去就對上了洛北辰平靜無波的目光。

他安靜地坐在病床上，穿著素白的病號服，將本就白皙的臉色映的有些蒼白。他的身體正對著門的方向，似乎一直在等我。

對上他薄涼的目光的瞬間我愣了一下，不自覺地停住了步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他用好看的下垂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瞳仁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就像一個瓷娃娃。

我恍惚地想到，上一次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在他異能轉換成功的那一天。那天，他也是這樣坐在病床上，穿著同樣潔白的病號服，一字一句地問我，“顧以安，你說話算話嗎？”

顧以安，你說話算話嗎？

我的鼻頭猛地一酸，上前幾步不管不顧地抱住了他。他還是那么瘦，雖然來到iaca之后吃胖了不少，但是此時此刻肩膀的骨頭還是隔的我生疼。我忍住想要流淚的沖動，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他愣了一下，身體僵硬了片刻，伸出手來輕輕地環住了我，“對不起。”他輕聲道。

我沒有說話，身體卻微不可聞地顫抖了起來。

他用雙手環住我的背，有些生硬地輕拍著，“對不起。”他又重復了一遍。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的聲音有些寒涼，“你如果出事了，對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雙拳猛地攥緊，“我問過吳世勛，”他似乎是在解釋，“他說寧亦告訴他，dose如果注射在四肢這種離心臟和動脈遠一些的地方，會把對身體的危害降到最低。”

我沒有說話，心臟在那一瞬間刺痛了一下。

“我知道你生氣，但是我不后悔這樣做，就算你以后都不想再理我了，我也不后悔。”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他特有的沉靜，一下一下地撞在了我的心上。

“你是在威脅我嗎？”我放開他，起身站遠了一點，一臉陰郁地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認真和無辜，眨巴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直到看得我再也無法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看到我的臉色緩和了下來，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氣。“顧以安，”他突然用很輕柔的聲音叫我，“我想要變強，不想成為大家的拖累，不想讓你們在自己命懸一線的時候還要抽出空來幫我，”他停頓了一下，嘴唇輕輕地顫抖著，“我也想要像吳世勛那樣，保護你們，保護你。”

我愣了一下，視線突然變得有些模糊。

“這么久了，我一直很冷靜，一直在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你，看著你哭，看著你笑，看著你死里逃生，看著你漸漸絕望。可是我卻什么都幫不了你，我什么都不能為你做，我甚至還需要你擋在我的身前，去保護我，去救我的性命。”

“你不需要……”

“我需要，”他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我，“顧以安，來到iaca之前我失去了所有，是你給了我一線希望，是你把我從地獄的深淵里面拉了出來，告訴我這個世界還有彩色的地方。在那之后，你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還有秦川，”他平靜的聲音微不可聞地顫抖了一下，“我沒能保護他，甚至都沒能把他救回來，我太沒用。”

我的眼淚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那不是你的錯。”我哽咽道。

“是我的錯，”他看了我一眼，眼圈有些泛紅，“事后我曾經無數次地問我自己，如果那天出現在那里的人是你，是吳世勛，又或者是稍微強大一些的我，結果會不會不一樣？他是不是就不會出事？”

我死死地咬住下嘴唇，雙拳猛地攥緊。

“顧以安，”他垂下了目光，“我已經失去所有了，真的沒有辦法再失去你們了，我想用我自己的力量去保全我的朋友，哪怕結局會是萬劫不復，我也絲毫不會后悔我現在做的決定，所以，你真的不需要自責，也不需要怪吳世勛，他是在為你考慮，也是在為大家考慮，他接受這件事情并不比你容易很多。”

“北辰……”我的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眼淚氤氳的我什么都看不真切，甚至都看不清楚他此時的表情，“我只是……因為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所以不想讓你也跟我承受同樣的痛苦。”

“可是痛苦總有人要承受不是嗎？”他淡淡道，“不能所有的都讓你一個人來承擔，既然你舍不得他疼，那就讓我陪你一起疼好了。”

我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酸澀的淚水瞬間噴涌而出。恍惚中聽到他從床上下來，緩緩地走近我，伸出手輕輕地扯了我的胳膊一下，就將我拉進了他的懷里。他沒有抱我，只是一直抓著我的手，任由我的頭抵在他的胸口，任由我的淚水決堤，浸濕他胸前的衣服。

“有我陪你一起痛的話，是不是就沒有那么疼了？”他嘆了一口氣，目光越過我的頭頂望向了門外。在走廊的盡頭，他看到了比以往還要耀眼很多的陽光，徑直越過窗戶射了進來，像極了她第一次出現在他的生命里時，帶給他心底的那束光芒。

這么久了，依舊沒有熄滅。

只可惜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不知道也好。

我從洛北辰的病房里走出來，徑直朝著前院走去，因為訓練場被洛北辰的異能釋放破壞的不成樣子，所以在聯合國將它修繕好之前，所有的異能者都只能在院子里將就著訓練。

寧亦正在一旁觀察大家的訓練情況，見我來了頭都沒抬一下，“吳世勛不在，被聯合國叫去開會了。”

我失笑，“我又不找他，失策了吧。”

他故作震驚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會是來訓練的吧？你快饒了我吧，我這兒的病號快從這里排到外港去了，真的不缺你一個。”

“切，”我白了他一眼，“我還不樂意當呢，我來看看大家的恢復情況不行嗎？”

“就這么大點兒地，您隨意看。”他對著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終于沒忍住上去給了他一腳。

他嬉笑著躲開，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不生氣了？”

“生氣有什么用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我嘆了一口氣，看到不遠處的宋曄咬著牙將身后的翅膀放了出來，嘗試著輕輕地揮動了一下，卻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現在，7級？”

“嗯，”寧亦點點頭，“他似乎有些失望，覺得升級的太慢，應該再扎一管的。”

“可不敢，”我的聲音忍不住高了八度，“你可得盯著點兒他，千萬不能讓他再亂來了。”

“他那速度我哪能盯得住啊？”寧亦無奈道，“不過我從白鈺祺那兒把所有的dose都要來了，他們來的時候也沒帶幾支，現在全都被我收繳到實驗室的保險柜里了，只有一把鑰匙。”他拍了拍口袋。

我順著“嘩啦啦”的聲音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他的身體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