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總是容易滿足，容易被孩子們一點點的體貼感動。于是當換好鞋子，而白玉堂端著只小砂鍋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韓秀君甚至還先于他微笑起來，輕聲說：“小白，辛苦了。”

白玉堂系著條相當可愛的哆啦a夢圖案舊圍裙，五官線條都被襯得柔軟了些，只是眼神裏還帶著不易覺察的疏離。想到上一次的見面，展誠言不禁微微有幾分尷尬，但是白玉堂馬上笑開，聲音略低，清晰潤朗：“叔叔阿姨，好久不見。洗手吃飯吧。”

這笑容粲然又真摯，展誠言禁不住也就露出個微笑，轉過臉去看餐桌。桌上擺了白灼竹節蝦，蟹黃西蘭花，紅燒鯉魚，還有豆腐丸子，另外加上幾盤冷拼。白玉堂手裏的菌菇滑雞煲剛放下來，展誠言已經搖搖頭：“就咱們四個人，怎么燒那么多菜？”

白玉堂指了指展昭：“我問您倆愛吃什么，貓兒說不出來，這些是他昨天輪休去采購的。我照著他愛吃的口味做了，您要是不喜歡，明天我換花樣。”

韓秀君半嗔怪地斜了展昭一眼：“這么大人了，連爸媽愛吃什么都說不出來。”

展昭無辜又有些慚愧地笑了笑，韓秀君也就不舍得再說什么，低下頭去研究桌上的幾道菜。果然色澤鮮亮，香氣撲鼻，看來白玉堂的手藝確實相當不錯。她好奇地抬眼看看白玉堂：“跟誰學的？”

“自學成才。”白玉堂有些無奈，“我爸和我哥做飯都太難吃了，我只好自己動手。”他戲謔地看看展昭：“不過后來吃了他做的飯我才知道，我爸和我哥簡直能算是大廚！”

聽了這話，韓秀君瞪大眼睛看兒子：“你做過飯？”

對于被騙著當了兩個月廚子的那段黑歷史，展昭一直耿耿于懷。原本他每天下廚的時候，帶著“我生活自理能力強我可以照顧你”的十足優越感，后來把兩個人的廚藝對比了之后，優越感就全都變成了威風掃地的挫敗感。可這時候白玉堂提起，當著父母又不能把他怎么樣，只好暗自磨了磨牙，忽略韓秀君的提問。偏偏展誠言不給面子，打鼻子裏“哼”了一聲：“他做飯？煮方便面吧？煮熟了沒？”

展昭頓時覺得父母已經徹底倒戈站在了白老鼠那條戰線，他只得苦惱地照著白玉堂小腿踢了一腳：“還做了什么？都端出來！”

白玉堂悶笑著再端出一盤東坡肉，和外賣的一套烤鴨。鴨架他自己回來加工，搭上蓮藕和玉米，煲了一鍋湯，給每人盛上一碗。餐桌并不大，被這些東西擺的滿滿當當，韓秀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白，真的都是你做的？”

白玉堂在餐桌邊拿起瓶紅酒：“除了烤鴨是外賣，別的都是我做的，人民警察作證。”

下午四點鐘就出發去機場，這會兒才回家，展昭早就餓了，伸手捏起塊鹵汁牛肉要往嘴裏塞，被韓秀君一巴掌拍上手背：“洗手去！”他沮喪地轉身往洗手間走，才抬腳，就被白玉堂拉住，往他嘴裏塞了一塊蜜汁叉燒：“我手是干凈的，餓貓。”

展昭左邊腮幫子被他塞得鼓起來，笑得眼睛都彎了。韓秀君和展誠言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驚訝地發現，兒子在別人面前沈穩持重，可在白玉堂這裏，不折不扣更像個孩子。

待四個人都在餐桌邊坐定，展昭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春晚就要開始，熒屏上面各路娛樂明星輪番對著攝像機拜年，電視背景音樂歡快喜慶。白玉堂給三只高腳杯倒上紅酒，然后給展昭倒了杯可樂。

展誠言端起杯子，咳嗽一聲，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憋了半天，終于長長嘆了口氣：“來吧，咱們一家人第一頓團圓飯。希望……希望每年都能這么過！”

展昭晃晃手裏的可樂，低聲開口：“爸媽，謝謝。”

“謝我們不用，別怨我們就好。”展誠言又放下手裏杯子，“既然都這么倔，拆也拆不散，那以后就好好的。遇上麻煩，父母幫不上你們什么，只能把丑話都說在前面，真要有了難處，記著你們和父母對抗的時候說過的話。”

白玉堂微微側過臉去看著展昭，然后輕輕笑著把手裏的杯子和展昭的碰了碰：“叔叔阿姨，放心。”

為了緩和多少有些沈悶的氣氛，韓秀君嘗了口紅燒魚，隨即就驚喜地問：“小白，你這個魚味道真不錯！來來來，告訴我你是用的什么方法？”

“開始燒之前用姜汁蔥段和花雕腌半小時，別用普通的料酒。不用白糖，用冰糖，還要多放點蠔油。我今天沒放辣椒段，因為貓兒不喜歡吃辣椒。不過裏面可以放炒菜剩下的肉皮，會更提味。”白玉堂用筷子輕輕點一下盤子，然后意味深長看看展昭：“還有就是，用老抽，千萬不要用生抽。”

展昭默默低頭剝蝦殼，之后把蝦肉放在父母碗裏，裝作沒接收到白玉堂的調侃信號。當初做飯時候鬧出來的笑話他半個也不愿意再提起，天知道白老鼠是不是打算指著這點笑料活到老！無聊的家伙！

韓秀君嘖嘖讚嘆，然后終于忍不住對展誠言抱怨了一句：“看看小白，再看看咱們家展昭，跟你一樣。”

和許許多多有個出色兒子的母親沒區別，韓秀君暗自想了很多年，會討個什么樣的媳婦。當然最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自己圍著講臺和竈臺轉了這大半輩子，也想能坐下來，享享福，吃上一頓小輩做的飯。這愿望簡單無比，卻很難實現，在家務勞動這個問題上，比較大男子主義的展誠言首先就有些不屑，展昭多少受了點影響。以前覺得他學習任務重，后來離家那么遠，每次回去，伺候兒子還來不及，恨不得飯都要一口口餵到嘴裏才盡了心，哪裏還會舍得讓他下廚房？

所以今后找媳婦，千萬得找個會做飯的。韓秀君不知道多少次在心底這么想過。

結果，媳婦是沒希望了，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白玉堂居然做得一手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