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爍垂著眼,只這一句,鳳堂里死一樣靜默。
重昭難以置信望著白爍,聲音嘶啞破碎。
“你說什么?我爹的罪,是誰定的?”
“上將軍府?!卑谞q抬眼,迎上重昭震驚的目光,輕聲開口。
如今人間這一朝,得封上將軍柱國之位的,只有一人,上將軍白荀。
法牢里外,白爍和重昭四目相對,眼中映著對方的身影。
十多年相伴,到如今,卻熟悉又陌生。
白爍終于說出了口,這么些年,她守在孤孑影單的重昭身邊,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大妖怪問她,她有幾條命,多重的情,要一直這么守著護著重昭。
大妖怪不知道,她對重昭,不止是年少相伴的情誼,也不僅于少時逃婚的愧疚,真正讓她不惜一切護住重昭的,是因為當年親手將重家謀逆證據送上龍案的,是她父親,上將軍白荀。
重家謀逆,父親身為臣子,無錯,可重昭呢,他有什么錯?她欠重昭,除了一條命能還給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爍的目光愧疚而坦然,仿佛這么多年,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重昭修仙數年,心智早非昔日少年,若非執念太深,不愿細想往事,或許他早已厘清真相。如今只白爍一言,他便知當年重家舊案,其實并非他心中以為的那般。
世間誰都有可能冤枉重家,只有白荀不會。
他父親待白荀知遇在先,重白兩家姻親再后,交好數十載,白老將軍膝下無子,無擅權之心,除了皇命,他無需做任何多余的事。
但為什么,是白荀親手查出了這一切?
“上將軍府,白老將軍……”重昭雙手被法籠烙得滿是鮮血,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望著白爍,喃喃問她:“為什么我重家的罪,偏偏是你白家所定!為什么?為什么!”
“阿昭。”白爍說不出話,眼底幾近被愧疚淹沒。
突然,重昭抬頭,定定看著她:“重家謀逆案,始于木嘯山私兵?是不是?”
白爍喉頭哽咽,點頭,“是。阿昭,對不起,是我害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重家謀逆,我本叛逆之后,白老將軍救我一命,網開一面,是我欠了你一條命才對。”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當年一手造成,若他早知真相,沒有任性地調出那只私兵,或許……或許他能勸回父親,或許重家不必滿門皆歿。
是他,是他讓一切成為定局,讓重家再無活路。
重昭踉蹌幾步退到法籠中。
“真是可笑,我修仙修道,自詡含冤在身,還要斬紫薇星還我重家公道……”他低著頭,難辨神色,嘴角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自嘲。
“到頭來,我才是那個最大的笑話,三十六刑鞭算什么,我早該死了。”他突然抬頭,看向白爍,“上將軍無錯,有罪的是我重家。可縱使如此,重家百條性命在下面看著我……”重昭重重拍在自己胸口,一口血吐出。
“阿昭!”白爍眼中驚惶,“你做什么!”
重昭眼中血紅,竟隱有邪氣縈繞,暴戾而渾濁。
白爍心底大驚。
“阿爍,這世上誰的恩情我都能受,只有你白家的恩,我受不起。”
“白老將軍救命之恩,這三年相護之義,白爍,我今天一并還給你!”
重昭閉眼,一掌朝自己靈臺處拍去。
仙力閃爍,伴著更強大的金光沖出鳳堂,殿外,青衣面色一變推開殿門沖入,卻愣在當下。
囚困重昭的法籠被人撕碎,白爍一身是血緊緊抱住重昭,而他那只斬向靈臺的手被白爍肩膀擋住,筋骨碎裂的聲音在鳳堂中響起。
白爍那只手,竟生生斷了。
“白爍!”青衣驚呼,一時竟不敢上前。
白爍渾然不管自己那只無力垂下的手,惶恐地用另一只手拉住重昭。
“阿昭,不是你的錯,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自己,好好活著好不好,好不好?”
重昭愣愣看著滿臉血眼淚直流的白爍,眼底邪氣散去,疼惜哀慟錯綜復雜,他伸出手,想觸碰白爍折斷的臂膀,卻顫抖停住,最終干澀地點頭。
“好,阿爍,我去認罪,我去向金曜仙座……”
就在重昭終于說出這句話時,鳳島正中,洪亮的鐘聲驟然響起,隨即一道雷電之力劃過蒼穹,白晝驚雷,整個鳳堂都顫動起來。
“怎么回事?”
白爍和重昭不明所以。
“驚雷上仙的天雷刑鞭!”青衣微怔,看向重昭,“難道大殿里有人代你受了刑罰?”
“師叔?!”
“掌門?”
重昭臉色大變,轉身化為一道流光直朝鳳殿而去。
白爍欲跟上,青衣卻攔住她,“白爍,你的傷很重!”
白爍臉色蒼白,胡亂從乾坤袋中掏出幾粒丹藥吃下,急道:“君上,我死不了,掌門舊傷在身,驚雷上仙的三十六刑鞭若受的是他,一定會出事!”
青衣這才明白重昭為何連一身傷的白爍都顧不了了,拉著白爍朝正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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