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算盤
牢獄內(nèi),顧清籌散落的發(fā)絲垂在胸前,正如他現(xiàn)在的心境,他望著窗外投射進來的一縷月光,看得出神。“魏相,小的給您請安?!敝灰娎为z小卒低頭哈腰,就差將頭按在地上給魏相引路了,魏相鄙夷地看著牢獄中的囚犯,直到來到顧清籌的牢房,眼神才亮了起來,“呦,顧大人好心情,還在賞月?”顧清籌并未理會魏相,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魏相并不在意,示意小卒打開牢房,魏相走進去想找個地方落座,卻終是沒找到一處干凈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顧清籌,“顧大人可想清楚了?”
顧清籌這才瞟向魏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魏相莫要再浪費口舌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哼,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魏相看著倔強的顧清籌,想著自己身邊沒有一個能用之人,皆是見風使舵的無能之輩,而周帝身邊竟然有著這樣一位忠心耿耿的能人之士,越想越生氣,轉(zhuǎn)身背對顧清籌,“當初我為他出謀劃策,并肩作戰(zhàn),同他攜手打下江山,到最后偏偏我為臣子,要屈居于他。見到他要行三跪九叩之禮,憑什么?!蔽合嗯繄A睜,仿佛要把這些年的苦悶一股腦兒吐出來。
“就憑你的心性——殘暴兇狠,你就不可能是一位好帝王。”顧清籌看著魏相的背影,輕飄飄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魏相轉(zhuǎn)過身,看著顧清籌,突然大笑了起來,“我殘暴兇狠?試問哪一位帝王不是踏著別人的鮮血往上走的?你身處別的陣營看到的自然都是我的壞處。”
顧清籌冷笑了一聲,“所以,背棄兄弟,殘殺太子,清除你宏圖霸業(yè)上的絆腳石都不是源于你的野心?”顧清籌一步一步走向魏相,用極小的聲音說道:“甚至是欲謀害你的親侄子,當今的皇上?!?
魏相不敢相信地看著顧清籌,“你!”隨后,又釋然地笑了,“顧清籌,你太自以為是了?!?
顧清籌看出來魏相被揭穿之后隱忍地怒氣,也跟著笑了,“可惜啊,我們的皇上還被蒙在鼓裏,殊不知我今天的下場就是他的明天?!鳖櫱寤I撣了撣床邊的積灰,坐下,自由散漫中又有著幾分鎮(zhèn)定和堅定,“魏相,自從你以放我一條生路為條件,讓我答應(yīng)幫你做事,我便開始納悶,這天下已經(jīng)是你們魏家的,為何還會對我有一念之慈?!鳖櫱寤I挑釁地看著魏相,他要一點一點揭開魏相的真面目,“因為我還有用。”顧清籌頓了頓,“雖如今新皇登基,魏相您一手遮天,但是朝中勢力錯綜覆雜,前朝余孽深入其中,當年潛逃的二皇子怕是已經(jīng)長大成人,覆國勢力蠢蠢欲動,您一人分身乏術(shù),心有余而力不足,急需一位得力助將,而我對余孽恨之入骨,所以您要保全我為您做事,徹底鏟除余孽,好坐穩(wěn)您的江山?!蔽合嗦冻隽俗撡p之色,顧清籌繼續(xù)說道:“留下我百利而無一害,我是先帝欽點的謀士,我若站在您的身邊,自然會有更多的重臣聽命于你,到時候,兵權(quán)在握,政權(quán)在手,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了?!闭f完,顧清籌輕笑了一聲。
魏相沈了沈臉色,“不必再說了?!?
顧清籌并無理會他之意,抬頭望向窗外,“借余孽之手殺害懷冀,借我之手肅清余孽。屆時,江山已穩(wěn),大權(quán)在握,皇位空虛,皇子們?yōu)榍蟊C?,自然會將寶座拱手讓人,到那時,名正言順,魏相,這一手算盤打得可真是妙啊。”顧清籌轉(zhuǎn)頭看向魏相,魏相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極致。
“看來你打定主意了,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
顧清籌慢悠悠地躺下,“多謝魏相好意?!蔽合嘁婎櫱寤I如此不識好歹,憤然離去。月光灑在顧清籌的臉上,此時的他眼底不再只有堅定還有些許欣慰和期待,那種與故人久別之后重逢的期待,漸漸地他閉上眼睛,嘴角微微翹起。
魏府內(nèi)歌舞生平,魏天宜左手美人右手好酒,聽著美人曲,別有一番享受。
“現(xiàn)在還處于國喪期間,你怎可如此放肆?!蔽喝室贿M屋就看見如此情形,立馬制止道:“都給滾我回去?!?
美人們被魏仁嚇得不輕,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眾人齊刷刷地看向魏天宜,不知道聽誰的話才好。魏天宜放下手中的酒杯,“喝幾口酒怎么了,礙著你啥了?!蔽禾煲似鹕?,由于酒勁上頭,晃蕩晃蕩地走到魏仁身邊,“你該不是心裏有氣往我身上撒吧?”魏仁聞著他滿身的酒氣,很是鄙夷,魏天宜揮了揮手示意舞女們都下去,“這件事從頭到尾父親只交給我一人去辦,你這心裏頭不舒服啊?!蔽禾煲撕莺莸卮亮艘幌挛喝实男靥?,止不住地想要刺激他,“從小父親就信任我偏愛我,所以你一直都嫉妒我,別不承認。”魏天宜拿起一根雞腿,咬了一口,頂著一張油膩膩的嘴說道:“那又有什么辦法呢,誰讓我是嫡子呢。”說完還連笑了幾聲,“要怪就怪你自己是個庶出的兒子?!?
魏仁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魏天宜,你別太得意?!?
魏天宜將手中啃得一點都不剩的雞骨頭仍在桌子上,抹了抹嘴,“如你所說,我還真沒時間得意。哎——父親又把離村的事兒交給我了,我真的太忙了?!蔽禾煲宿哿宿郯l(fā)際,“我得走了這離村的事兒得忙上好一陣呢。我的好弟弟要不要來幫哥哥一把。哦——好像不行,就算我相信你估計父親也不相信你?!闭f完大笑了幾聲離開了,魏仁攥緊了拳頭,的確父親從未真心待過我,從不將任何大事交給我,就像今天他連離村被魏天宜掌管的消息也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即使他做事再完美謹慎,都不得父親青睞,父親啊父親,您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成您的兒子!
冷,沈聆之的腦子裏只有這一個字,雙腿跪得早已失去了知覺,身上冰冷的衣服沾著雪水貼在身上,沈聆之只覺得自己快成了人形冰雕,只需輕輕一拳就能碎得四分五裂。云衣有點心疼聆之,雖然初次見面但一想到她的遭遇不免有些心疼,“主上,已經(jīng)一個時辰了,要不就讓她進來吧?!蹦乱源送砼缘纳陈?,沒有說話,云衣見狀,知道自家主上決定的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便也乖乖得閉上了嘴。沈聆之只覺得頭暈?zāi)垦?,腦袋如千斤一般重,正當支持不住時,黑色的大門發(fā)出嘎吱一聲,沈聆之立馬精神了起來,一看是一位身形修長的女子,只見她提著個燈籠,瘦小的身子穿過一條窄窄的門縫,從中溜了出來,她走到沈聆之的身旁,取下斗篷披在沈聆之的身上,沈聆之這才看清她的容貌,柳葉眉下一雙鳳眸溫柔似水,沈聆之對此人并不熟悉,“還冷不冷?!鳖櫼嗌州p聲問道,沈聆之被突如其來的關(guān)懷弄得一頭霧水,只是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她,“我叫顧亦芍,是這兒主人的好朋友。你在這兒已經(jīng)跪了一個多時辰了,再跪下去你這雙腿就廢了?!鄙蝰鲋蚰?,顧亦芍歪頭想要看清沈聆之的眼睛,“我見你是個女孩子才關(guān)心你的。以待哥哥不會就這么輕易讓你過關(guān)的,想要成為天云苑的一員,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我在這兒十幾年沒有幾個女子能熬得過去。你還是走吧?!?
沈聆之解下顧亦芍給她的斗篷,遞給她:“謝謝?!倍螅劬σ恢倍⒅巧群谏拇箝T,對于別人來說這可能是一扇地獄之門,黑暗之門,但是對于此刻的沈聆之來說,這是一扇希望之門,所以不論跪多久,她都要親自看到這扇希望之門為她敞開。
顧亦芍見她眼神堅定,知道又是一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脾氣的人?!澳愀橙诉€真的挺像?!鳖櫼嗌中÷曕洁熘?,邊說又邊將斗篷再次披在沈聆之的身上,假裝生氣道:“別拒絕我的好意。穆以待讓你跪著,又沒說不讓你吃,不讓你喝,不允許披斗篷。你們這些人怎么都那么死心眼兒?!?
沈聆之覺得這位姑娘的性格甚是有趣,仿佛能和所有的陌生人自來熟,不過,沈聆之無心交友,任由她系上斗篷。遠處天邊已經(jīng)微微亮,積雪消融,沈聆之漸漸感受到了暖意,但是不一會兒,沈聆之感受到自己呼出的氣都是炙熱的,燒心的感覺襲來,怕是這一路折騰,身子快支持不住了。顧亦芍發(fā)覺沈聆之不大對勁,伸手摸上她的額頭,“你發(fā)燒了。”正欲起身進屋說情,便被沈聆之拽住衣角,“這是我的命不用你插手?!?
“你的命是用來做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凍死在這裏。”顧亦芍不顧沈聆之的阻攔,準備進屋,正在這時,大門再次打開,云衣從門后蹦了出來,“姑娘姑娘,快起身吧。主上讓你進去休息。”云衣縱身躍下臺階。顧亦芍興奮地看向沈聆之,沈聆之的眼睛裏泛起點點淚光,向著大門深處深深地叩拜,可是還沒起身便昏了過去。
穆以待,沈聆之在昏過去之前腦袋裏一閃而過這個名字,這個天云苑主人的名字。或許從前不識,但是從今天開始她沈聆之註定要與他產(chǎn)生交集。只是沈聆之不知道的是穆以待并非僅僅是她生命中的過客那么簡單。命運之輪已經(jīng)步入正確的軌道,這一刻,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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