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間阡陌,一劍飄紅帶著太子走了一整日。
其實路不遠(yuǎn),但這一路上,太子只能自己背著重重的木匠家伙慢吞吞地行走,每走二三里,要休息一兩個時辰。
入夜,一劍飄紅打了只野兔,兩人在野外生火烤起了兔子。
太子啃著寡淡無味的兔子腿道:“你一直不說話,不憋得慌嗎?”
一劍飄紅:“……”
太子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我妹夫的意思,他覺得把我丟到鄉(xiāng)間去吃幾天苦,我就會找你哭著鬧著要回去,好過安生日子,”他又咬了口兔子肉,含混不清地說,“我也知道,鄉(xiāng)下不可能天天有肉吃的,都是過年才吃得好點兒,以前梅竹跟我講過的。”
一劍飄紅:“……”
太子道:“可我實在是受不了他們對我一番又一番的說教了。每次請來的木匠都嘮嘮叨叨,就不能好好地教我做木鳥嗎?這次的宋先生好像是真的會做木鳥的,可惜比上個木匠還愛說教?!?
一劍飄紅:“……”
太子繼續(xù)道:“我是王孫,我的父親祖父曾為天下拼搏過,我只想做個太平王孫,也不行嗎?前朝養(yǎng)了多少宗室,而我根本沒有幾個兄弟,讓我任性地做一個木匠,又有何不可?”
一劍飄紅他撿起一根樹枝,撥動了燃燒著的篝火。
“百姓奉養(yǎng)朝廷,朝廷統(tǒng)御百姓,百姓納稅,朝廷征稅,這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他們都想知道懷來為什么加稅,為什么不看看這兩年邊關(guān)開市之后懷來撈了多少銀子?我雖然只喜歡木鳥,但個中道理也是知道的——劍大俠,你知不知道?”
一劍飄紅微不可察地?fù)u了搖頭。
太子道:“朝廷以戰(zhàn)安疆,以此換來通商的機會,通商又帶來了銀財,朝廷自然應(yīng)該加稅!我吃的不多,用的不多,也不像其他王孫一樣斗雞走狗,我只是想做木鳥,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們卻非逼著我去做一個合格的英明儲君,何至于如此呢?”
一劍飄紅:“……”
太子拍拍手,取出手帕來擦掉了滿手的油:“我也就只能跟你說說這些。如果對妹妹妹夫說了這番話,肯定又要被他們罵了。”
一劍飄紅:“……睡覺?!?
他用腳把吃剩的骨頭踢進(jìn)火堆里,躺在篝火旁睡了。
太子打了幾個飽嗝,從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一只小一點的木鳥,用砂紙打磨了起來。
馮素貞又起了個大早,東方未明,天香未起,她只得踱步到了院子里,朦朧間看到了廊下明明滅滅的火光,是宋先生在吃那“煙酒”。
兩人寒暄問好之后均是無言,許久,宋長庚才慢慢說道:“你是否覺得,老朽以一介庶民之身,強求太子盡責(zé),是逾越無禮了?”
馮素貞忙道:“不敢,先生心懷天下,是對太子有所希冀,才會怒其不爭?!?
宋長庚沉默了會兒,悠悠道:“論年紀(jì),我比□□皇帝——也就是當(dāng)今圣上的祖父——還要年長……當(dāng)年,天雄軍宣大大捷之后,我曾在京城見過他一面?!?
馮素貞知道,彼時,□□已經(jīng)是救國于危難之中的英雄,而宋長庚卻因著戰(zhàn)亂顛沛流離,妻離子散,煢煢孑立——想必這一面,宋先生心情復(fù)雜。
她本以為宋先生還有話講,等了半天,卻仍然只看到那明明滅滅的火光。她心頭一動,開口道:“煙雖是看起來無形,實則挾裹諸多塵埃,如此吸入肺腑,怕無益于康健,先生年紀(jì)大了,還是要多愛惜己身?!?
“其實也知道這東西不好,煙這東西,都是挾帶著墨的,吸進(jìn)腹中想必是沒什么好處的,”宋長庚自嘲道,“不過老朽教了一輩子書,也活到歲數(shù)了,吃點墨水進(jìn)肚也無妨?!?
“墨?”馮素貞不動聲色問道,“宋先生于制墨一事,也有涉及?”
宋長庚道:“‘凡墨,燒煙凝質(zhì)而為之’。老朽曾在徽州做過一任小官,也曾去過墨都歙縣,很是研究了一番。我少年有志于記述實學(xué),我的小書里也寫了這墨藝的一小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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