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聽她的聲音, 夏青棠不由一楞，沒想到這么好看的人，以前還是名角兒, 嗓子卻像烏鴉鳴叫一般暗啞難聽，很明顯, 她的嗓子是在前些年被毀掉了。

奶奶的臉上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微微瞪大眼睛, 看著臺上的錢芳, 之后又露出憐惜的神色。

夏青棠微微有些唏噓, 再仔細觀察, 就發現錢芳乍一看非常年輕，可是細細打量, 卻發現她的鬢角都是白發，笑起來的時候, 眼角也有著很深刻的皺紋, 只是她的氣質太好了，加上整個人精神抖擻, 所以乍一看發現不了這些細微之處的衰老。

要是視力再好一些，就可以看見錢芳的那雙手，那并不是一雙藝術家的手。

她的手粗大扭曲，上面長著不少老繭，還有不少陳舊的傷疤，手指頭也伸不直，特別是左手的小手指已經扭曲了, 看樣子再也不能恢覆原本的樣子。

這是一雙經歷過苦難的手, 也說明了錢芳過去那些年的經歷，但在她出眾的氣質掩蓋下, 所有人都察覺不到這些，他們只覺得臺上的錢芳是一個非常耀眼而又美麗的人。

錢芳本人似乎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雖然她的嗓音嘶啞難聽，但她依舊落落大方，并且滿面春風，看上去非常開心。

臺下有人問道：“是什么好消息啊？”

錢芳說：“我們省戲曲團已經恢覆了正常，從今天開始，每個禮拜天，團員們都會在這裏為大家演出！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演出？這可太好了！”

“是啊，我還沒怎么聽過戲曲呢，要是每周都能唱給我們聽，那可太棒了！”

“不收錢的吧？”

“在這裏收什么錢啊？肯定是所有人都能來聽啊！”

……

群眾們的反響非常熱烈，臺上的錢芳笑容更加燦爛了，眼角的皺紋也越發明顯了，但她看上去依舊是那么美麗而又明媚。

錢芳大聲說：“請同志們放心，在這裏進行的表演都是不花錢的，只要大家想聽，都可以在這裏聽。我們的第一場演出就在今天上午的九點，馬上就會開始了。請大家不要離開，一會兒觀看的時候請保持安靜，在我們的團員進行表演的時候，請大家不要叫好或是中途鼓掌，這樣會打擾表演人員的情緒，讓他們唱不好。我來教大家一個招兒，等他們唱完一整段之后，再請大家鼓掌，這樣可以嗎？”

臺下齊刷刷回道：“可以！”

“那就謝謝大家，演出一會兒就會開始了！”錢芳說完，就笑盈盈走下臺去。

六嬸低聲說：“老太太不是說這個人是個名角兒嗎？怎么嗓子變成這樣了，這么粗啞，那她是不是一輩子都沒法再唱曲兒了？”

奶奶嘆息一聲，道：“是啊，錢芳以前真是名角兒來著，她成名很早的，十七八歲就能一個人登臺了。沒想到她的嗓子被毀了……想當年啊，她有一把黃鸝般的嗓子，唱起曲來婉轉動聽，輕輕一個發聲能從廣場的這頭傳到廣場的那頭，當年我可喜歡聽她唱曲兒了。她年紀也不大，頭發都白了，真是世事難料……她呀，也是個苦命人。”

“看她現在的樣子，倒是看不太出來吃過苦，這人還是那么漂亮。”謝母道。

“體面人就是這樣的，不管忍受過什么樣的痛苦，不管經歷過什么，時過境遷后，依舊會體面的、漂亮的出現在別人的面前，這是自尊。”奶奶輕聲道。

夏青棠深以為然，上輩子她就不是一個體面人。

她經歷過很多不堪的事情，卻只知道痛苦，不知道自尊自愛，最終自己也放棄了自己，變得又老又沒有精神，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吃苦受累似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錢芳這樣的生命力的，她是苦難中開出的花，不管任何時候都會熠熠生輝。

像錢芳這樣的人，就算失去了她引以為傲的美妙嗓音，想必也不會自暴自棄，她肯定會好好生活，而且肯定會在其他方面一樣創造出成就來的。

夏青棠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跟這些了不起的人們之間的差距，同時也很慶幸，老天終究待她不薄，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幸好她也算及時醒悟，抓住機會做出了改變，當然了，之后也不能松懈，還要繼續努力。

雖然她本人各方面資質都很一般，但她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她也能夠取得不錯的成績，才不枉老天給她的重來機會。

九點整，演出正式開始，夏青棠跟謝瑾蘊全都正襟危坐，兩個人都一臉認真地抬起頭看著戲臺子上方。

這不是夏青棠第一次看大戲了，小時候趕集的那會兒，集市上也有民間的草臺班子在咿咿呀呀地唱戲，路過的人們要是聽得高興了，就會朝他們的盆子裏丟點錢。

夏青棠還記得，那會兒草臺班子表演的基本都是武打的場面，有人可以一口氣翻十幾個跟斗，那個時候，臺下丟錢的人就會特別多，叫好聲也特別大。

而且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對夏青棠來說，正兒八經地坐在這裏聽戲，還是頭一回。

臺邊出來了幾個吹奏音樂的中年人，隨著激昂的音樂聲，一個穿著戲服的年輕女性裝扮整齊款款走上臺來一個亮相，開始唱了起來。

臺下所有人都被這一嗓子給驚呆了，夏青棠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頭一回意識到他們跟草臺班子的不同之處。

具體唱了什么詞兒，夏青棠其實也沒聽太真切，但戲曲這種藝術好像自帶著特殊的魔力，就算聽不懂，只要用心去聽，就可以聽到裏面傳達的情緒，甚至可以聽懂他們正在訴說的那段故事。

隨著劇情的進行，其他的角色也紛紛上臺表演，夏青棠看著這一幕一幕的過去，眼淚都忍不住流了下來。

再往旁邊一看，發現奶奶和謝母也都在偷偷地擦拭著眼角，而周圍也有不少人被帶入了情緒，大家都在抹著眼淚，聽得如癡如醉。

就連謝瑾蘊這個小孩子也帶入了情緒，他死死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強迫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過來聽戲的人越來越多，最后多到周圍都已經站不下了，最遠處的人根本就看不見臺上的動靜，但他們卻都不舍得走，全都圍在那裏認認真真地聽著戲。

夏青棠他們一直聽到了最后，等到最終的一曲結束了，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她也興奮地跟著使勁鼓掌。

太精彩了，真的非常精彩，不枉他們大清早就起來占位置了！

錢芳再一次上臺來，她看上去非常激動，眼眶微微發紅，兩只手也在微微顫抖。

她走上來的第一件事是給大家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她抬起頭來認真地說道：“謝謝大家，謝謝各位同志，謝謝你們，愿意聽到最后，謝謝你們！”

“特別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