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房

古語有云, 欲成大事，必遭波折。

次日臨行前, 云衣楞是將老臉一擱，把前世今生撒嬌撒潑的本事一并使出來，以“留個念想”為名，懷揣著留影珠，逼江雪鴻半扶著她，把嘉洲主城的小吃街逛了個遍。

她逢店必進(jìn)，更要進(jìn)到后廚一探究竟。云娘子在嘉洲本就人盡皆知, 上清道宗前日的婚禮又鋪張至極, 原本的偏見也都被艷羨蓋了過去, 男女老少都紛紛圍上來。就算少女身后的青年性格冷淡，但娶了妖妻的道士, 在詩人眼中不過是個貪戀美色的凡俗男子。

紅塵喧囂t撲面而來, 江雪鴻對人群簇?fù)淼膱雒娌淮筮m應(yīng)，忍不住道：“道宗亦能自由出入, 日后再來不遲?！?

云衣全然不信這套：自由個鬼，當(dāng)初是誰到點(diǎn)就等在山門外截人的？

“夫君若是累了, 便換旁人來陪我?！辈粌H來者不拒，還故意挑釁，“那邊幾個鋪?zhàn)拥恼乒穸紒韺こｉw裏坐過?！?

這話處處都撞在江雪鴻的雷區(qū), 寒氣一路劃開間隔區(qū)域, 他不由分說將云衣抱起, 冷然環(huán)顧過周遭陌生面孔, 仿佛是在宣誓主權(quán)。

云衣趁機(jī)將方才買來的梅子酥遞到他唇邊, 試探問：“夫君愛吃酸嗎？”

江雪鴻垂眸道：“仙門辟谷?！?

他一開口，那點(diǎn)心就被按進(jìn)了嘴裏。

云衣計謀得逞, 在他胸口故意嗅了嗅：“不愛吃酸，身上為什么酸得很？”

酸澀在唇齒間融化蔓延，江雪鴻不自覺繃緊雙臂。

為何看著她這般模樣，心口那道疤會覺得……癢？

云衣見他斂著眉，只當(dāng)是不喜歡酸口，又遞了一片甜口的櫻桃酥：“夫君再試試？”

這酸掉牙的“夫君”，真是越換越順口了。

他越不配合，越能激起挑釁之意，云衣忍不住去掰他的下巴：“這般冷著臉做什么，難不成想讓我用嘴餵？”

浮浪嗓音與記憶重合，江雪鴻倏地低頭。云衣被那幽暗的目光一嚇，這才意識到這話實(shí)在太過放肆。

她不是陸輕衣，是云衣。要溫柔小意，要用情至深。

云衣迅速轉(zhuǎn)了臉色，含情脈脈喚了一聲：“夫君。”

江雪鴻又凝了她片刻，不再張口，甜口對他顯然也沒什么吸引力。

云衣又換了幾樣逗他，卻都不奏效，有些懊惱：“你就沒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雖然相識百來年，但二人對彼此真正的了解實(shí)在太少，往日相處都是陸輕衣強(qiáng)加意愿于他。連這個人偏好的口味都不知，要怎么從飯食裏動手腳？

江雪鴻抱著她踏入一處酒樓，反問：“若有喜歡的，你當(dāng)如何？”

他總是直中要害，云衣有些心虛地捂住懷裏剛?cè)淼纳叨?，嗔道：“夫君懂什么是喜歡嗎？”

江雪鴻眼睫顫了顫，不答，去二層尋了一處僻靜隔間與她落座。

道宗首席從不缺資財，云衣毫無顧忌，將五花八門的菜式都點(diǎn)了個遍。江雪鴻也不多問，安靜坐在她對面。

云衣隨意夾著菜，目光反而黏在江雪鴻的動作上。原本還默默記著每樣菜式，漸漸發(fā)覺些許不對。

只要她往左邊伸筷子，江雪鴻便往右邊動一下，反之亦然。杯盤整潔得不可思議，還不動聲色將亂序的菜品都按盤碟形制排列得自成條理。

顯然，這個男人并不存在什么口腹上的偏好，有的只是強(qiáng)迫癥罷了。

白白浪費(fèi)一上午，云衣氣得牙關(guān)發(fā)癢，將筷子一丟。

江雪鴻也跟著停了動作，等了半晌不見她開口，輕問：“何時回天香院？”

不是尋常閣內(nèi)的天香院，而是上清道宗的覆制品。

云衣往椅背上斜斜一仰，任性道：“催什么催，休息一會兒不行嗎？”

她不主動，江雪鴻只能接著發(fā)問：“腿可還疼？”

見他要起身，云衣下意識閃躲：“不疼，你別碰我?！?

抗拒之意再明顯不過，江雪鴻不再多言，只替她倒了半盞清茶。見云衣沒有其他吩咐，他便簡單收拾了桌面，在對面寫起道符。

筆鋒鉤畫如明月直入，碎發(fā)遮蓋住他的眉眼，只能看見那清晰的下顎線，衣裝整肅，如雪如塵。哪怕身在紅塵之中，卻自帶超脫之氣。

這樣無所偏愛的男人，怎不讓人想將他扯入泥潭？

云衣只恨妖力盡失，試探問：“閣主可是把我的元身交給夫君了？”

江雪鴻筆尖一頓，并未抬頭：“是。”

但不是交，而是他搶來的。

云衣強(qiáng)忍著不滿：“我功法特殊，凝丹需要耗費(fèi)不少靈力，不知夫君打算何時將元身交還與我？”

江雪鴻輕描淡寫道：“我已替你固本培元，不必顧慮。”

的確，白謙抽了她那么多血，如今竟已恢覆大半，江雪鴻肯定暗中澆灌過她的元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