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趙恒再不愿聽下去，人最怕的就是“翻然悔悟”。“城下之盟”、“孤注一擲”，這八個字就把寇準(zhǔn)在皇帝心中的形象，以及最大的功勞的本質(zhì)完全顛覆。再不要提什么寇準(zhǔn)了，再別提什么澶淵之盟，朕要好好地靜一靜……

但靜下來的趙恒卻沒有去翻字典，不然關(guān)于“城下之盟”的解釋會讓他好受一些，或許中國的歷史也就不會再是那個樣子了。因為歷史上真正的“城下之盟”并不是屈辱，而是充滿了血腥味十足的強悍與不屈，是有種的爺們兒才配獲得的有尊嚴(yán)的“盟約”。

那是公元前594年，楚國的軍隊己經(jīng)包圍了宋國國都長達9個月之久。弱小的宋國沒法支撐了，但是投降嗎？宋國還有別的想法。

他們的宰相華元在夜里縋城而下，悄悄地潛入了楚國軍營，一直摸進了楚國元帥的大帳里，用一把匕首逼住了對方——宋國的國君對您致意，我們己經(jīng)開始吃人肉、燒人骨過日子了，的確沒法支撐。但是簽訂城下之盟，就和國家滅亡沒有不同，那樣我們寧可戰(zhàn)死，絕不投降！現(xiàn)在楚軍必須后退30里，還宋國以尊嚴(yán)，那樣我們就可以和楚國簽訂盟約。

楚軍同意了，在30里開外，與宋國結(jié)盟。這才是“城下之盟”的真相，試問宋國哪里有半點的屈辱？如果趙恒真的做到了那一步，信不信不僅是漢人的后代，就算是胡人異種，也一樣的對他尊敬有加？

但是他很忙，正在忙著沒完沒了的感受痛苦，我怎么就這么容易的就被寇準(zhǔn)給騙了呢？！“孤注一擲”……寇準(zhǔn)你真是太狠了，連你的皇帝都敢這樣對待！

但真不明白，這場戰(zhàn)爭是寇準(zhǔn)的戰(zhàn)爭？是他和蕭燕燕之間的對壘？贏了輸了對他有什么大不了的？信不信王繼忠那樣的都能在遼國混得人模人樣，寇準(zhǔn)去了都能把韓德讓擠到一邊去？

這些趙恒都不管了，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量地挽回?fù)p失，人的名譽是第二條生命，一定要怎樣跌倒再怎樣爬起，要把這個天大的恥辱變成比天還要大的榮譽，這就是以后的努力方向。

來吧——！整個的宋朝都要為這個目標(biāo)而奮斗，不惜一切代價，把皇帝的面子找回來！

但是，這更是個要求技術(shù)含量的活兒，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趙恒自己日思夜想，王愛卿也沒閑著，但是蒙在鼓里的寇準(zhǔn)卻仍然還是那個時期里最神氣活現(xiàn)的主角兒。

他更忙了，折騰完了朝中重臣，就連個黃牙未退，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都不放過。

話說宋朝的神童多，后來的“方仲永”就是其中一個，不過是個反典型。正面的典型更多，比如說在澶州城頭和寇準(zhǔn)喝得昏天黑地的楊億，更比如這時突然出現(xiàn)的神童晏殊。

但晏殊也不是最牛的，他進京的時候己經(jīng)14虛歲了，真正強悍的神童叫姜蓋，當(dāng)時只有12虛歲，兩人同時上殿，接受皇帝的考試。晏殊要作詩、賦更一篇，姜蓋年紀(jì)更小，考題單一些，是作詩6首。

結(jié)果晏殊才思敏捷，迅速完成，詩、賦俱佳，讓趙恒非常欣賞，立即就要封官。請想像，盛世出神童，天子重門生，這是多好的事，當(dāng)時滿朝文武都齊唱頌歌，人人叫好。但是寇準(zhǔn)走了出來，板起臉說了一句話。

“陛下，封官就封姜蓋吧。”

“啊？為什么？”趙恒有點發(fā)愣。

“為什么？”寇準(zhǔn)的表情更怪，仿佛聽見了一個反天地反人類反祖宗的大謬論，“這還用解釋嗎？姜蓋是大名府人，晏殊是江南人。”

這是個規(guī)矩，終北宋一朝，皇廷之上，長江以南的人，能不用就不用，用了也不可大用。太祖、太宗陛下曾有過重要語錄，就貼在東府宰相的政事堂的辦公椅上——南人不可坐此位！

所以后來名震千古的王相公安石先生、蔡相公元長先生等等大佬，不管對宋朝是忠是奸，是破壞還是貢獻，都被這一條統(tǒng)統(tǒng)否決，釘在了違規(guī)上崗的警示狀上。

所以這時寇準(zhǔn)說得理直氣壯，想必他的眼角還瞟向了在旁邊怒火萬丈，卻只能忍氣吞聲的王欽若——怎樣？老王，江南人就是不能重用的，因為他們就是操蛋……而王欽若，就是個地道的江南金陵人，李煜的老鄉(xiāng)。

事情就要決定了，皇帝看上去會像往常一樣順從寇準(zhǔn)，王欽若，還有小孩子晏殊，都注定了要再次忍耐。卻不料趙恒突然一笑：“江南人怎么了？唐朝的宰相張九齡也是江南人，難道不是一代名相嗎？”

一語成讖，這句話不僅定了王欽若、晏殊兩人的終身，讓他們后來都成了大宋朝的宰相。另一方面，也是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至少寇準(zhǔn)的命運被突然扭轉(zhuǎn)。朝堂之上，百官面前，他被皇帝當(dāng)眾揶揄，是氣惱？是震驚？還是茫然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