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幾個玩鬧的孩子，從馬車邊兒經(jīng)過，李薇從車窗縫中看到他們的衣著，布衣粗衫，有的還打著大塊兒的補(bǔ)丁。

按周府小廝給的地址，找到那戶人家，門戶院墻都與這巷子之中其它人家無二。唯一的是門前堆著的刨花鋸沫，以及里面?zhèn)鱽淼哪句彽穆曇簦@示其家與其它住戶不同。

李薇下了馬車，方哥兒上前叫門，片刻里面?zhèn)鱽硪粋€年輕低沉的聲音，“誰呀？”

方哥兒在門外喊了一聲，“作物件兒的”

院中腳步聲愈來愈近，掉了漆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短打裝扮，頭戴半舊布巾，年約十八九歲的男子出現(xiàn)在門內(nèi)，面膛微黑，手雙手粗糙，衣衫上還粘著鋸末。

方哥兒忙說明來意，又問，“梅師傅可在家？”

那人將眾人往院中讓，“我爹病了，床上躺著呢。有事與我說也一樣。”

這家的院子倒不小，墻角擺放著一些未解的粗圓木頭，另有兩個木工架臺，以及象墨斗刨子等等。

這男子領(lǐng)他們進(jìn)院中，進(jìn)屋拎出一個黑粗瓷茶壺來，憨厚笑道，“請問你們要做物件兒？”

頓了下又道，“精細(xì)的物件兒可不成，你們最好去木匠鋪?zhàn)印！?

李薇原本想著老匠人病了，是不是要改日再來，聽他這樣說，倒是一副老實(shí)心腸，便笑道，“不是很精細(xì)的物件兒。是水車。”

梅大郎臉上一松，道，“成，成水車能做。不知道這位小姐要做多大的？”

李薇把自己畫的草圖拿出來，麥穗接過鋪在桌上，“你先瞧瞧這種樣式的能不能做出來？”

屋內(nèi)有咳嗽聲響起，隨即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水車有啥難做的。你是哪家的丫頭小瞧我梅老頭。”

梅大郎趕忙賠了罪，轉(zhuǎn)身進(jìn)了西邊偏房，片刻里面響起他的聲音，“爹，你病還沒好，這，這又是犯哪門子倔”

一陣趿著鞋子的踢踏聲過后，一個身著洗得發(fā)白衣衫的老漢出現(xiàn)在西屋門口，花白的胡子吹著，“小丫頭，我倒要看看你弄的啥新鮮花樣的水車”一邊向眾人走來。

梅大郎臉上發(fā)急，卻不敢多說，扶著梅老漢向眾人賠笑，“李家小姐別見怪，我爹一輩子做水車無數(shù)，還沒，還沒他做不出來的呢。”

李薇站起身子，向老漢略行晚輩之禮，才搖頭一笑，“不礙，梅老師傅能做，那可真省得我們多跑腿了。”

方哥兒幫著把椅子擺正，梅老漢坐了下來，先將主仆五人打量了一番，疑惑，“你姓李？”

“是啊。”李薇不覺得自己姓李有不對，而且也不認(rèn)為自家已出名到宜陽縣人人皆知的程度了。一念未完，只聽梅老頭咳了幾聲，又問，“是城西李家？知縣大人的小姨子？”

李薇驚奇，“老伯伯怎么猜出來的？”

梅老頭哼一聲，不說話，低頭去看她那張草圖。這一聲哼倒讓李薇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在外一向與人和善，沒得罪過人呀

青苗幾個也面面相覷，均搞不清楚這是個狀況。

只有梅大郎賠笑著說了幾句話，給眾人添茶添水。

梅老頭先看圖紙時尚心不在焉，愈看愈驚奇，到最后，眼睛已睜得溜圓，花白的胡子因激動抖動的幅度愈來愈大。不時的斜李薇一眼。

李薇看這老頭斜她，得意之余，也提起心來，生怕他看完之后，甩出一句不能做的話。

梅老漢將那三張圖紙翻得嘩嘩作響，時而沉思，時而展顏。良久，才抬頭，沖著李薇說了一句，“工錢加倍”

李薇愣了一下，這話是……，歡喜道，“老伯伯，這個你能做？”

梅老漢眼睛一瞪，似是對她的質(zhì)疑很不滿意。頓了一下，把頭偏到一旁，哼道，“能做”盡管他說的篤定，可李薇從他的身姿語氣中還是讀出幾分不確定來。

一面暗笑這老頭的好強(qiáng)愛面子，一面起身行禮道，“那就拜托老伯伯了。”

梅老漢又哼了一聲，起身往屋里走。梅大郎連連向眾人賠笑。扶著他進(jìn)了屋，才悄悄和幾人道，“家父就是這樣的性子，李家小姐別介懷”

李薇搖頭，又問了工期工錢等等。

李大郎謙意搖頭，“工期工錢得等問過家父才知。他這幾日略染風(fēng)寒，大夫讓他臥床靜養(yǎng)，過兩日有了準(zhǔn)信兒，我去府上報(bào)給您。”

李薇點(diǎn)頭。待出了院子，忍不住問他，為何梅老漢聽說她姓李便猜出是城西李家知縣大人的小姨子等等。

梅大郎先是不肯說，架不住青苗和麥穗幾個追問，才將原由說了，“早幾年，我們家佃過賀府的地，棉花田里生了蟲，去您家買過藥水。……后來我爹聽說，您賣給別家的藥水一斤只要一文錢，卻收他一斤兩文，害得他多花一個月的酒錢……自此便記您家和您了……”

李薇失笑，原來因頭在這兒。便笑，“這么說來，水車我們多付一倍的價錢，也不算吃虧”

梅大郎賠笑說梅老漢只是在氣頭上，不會多收工錢的云云。

一行人出了梅家所在的巷子，轉(zhuǎn)到主街上，便吩咐方哥兒去周濂的酒坊買兩壇子酒，請他鋪?zhàn)永锏幕镉?jì)給梅老漢送過去。

方哥兒到周家鋪?zhàn)樱M(jìn)去買了酒，付了錢，交待的酒肆里的小伙計(jì)，便跑出來坐上馬車問道，“五小姐，咱們現(xiàn)在去哪里？”

李薇想想，今兒倒沒大事兒，便道，“去點(diǎn)心鋪?zhàn)淤I些糕點(diǎn)，咱們?nèi)ザ〗慵仪魄疲〗銟O喜歡吃那家的云片糕。”

方哥兒應(yīng)了一聲，趕著馬車向點(diǎn)心鋪?zhàn)佣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