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圣駕

這話聽著受用，秦倩玉垂了眸。

一桌子人心照不宣，只除了許八娘不知內情，洪氏和秦夫人眉來眼去中多是親近示好之意，許、秦兩家終是要結親的，洪氏受召進宮見過秦貴妃，又與秦夫人私下談過相關事宜，雖未向外挑明，就快成了，只等秦貴妃和皇上商量好，圣旨一下，兩家即可大辦喜事。

梁迎春向來是洪氏肚裏的蛔蟲，洪氏有什么事不瞞她，只管向她傾訴商取對應之法，久而久之竟是成了依賴，自己的幾個女兒反不及梁迎春親密可信。

此時梁迎春心裏卻有些沈甸甸的，秦倩玉如此美艷動人，自恃是貴妃之妹，態度倨傲驕矜，對即將成為婆母的清平侯夫人尚且輕慢少禮，只怕成親之后容不下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怨不得賈素素對許靖表哥一見鐘情，自己何嘗不是這樣？沒有哪個女子看到許靖表哥會不動心，別人或許只愛他英俊偉岸，梁迎春卻有幸了解到，許靖表哥冰冷的外表下其實有著溫柔細致的情懷，他不多話，對府裏的女孩們極有耐心，便是她這個隔了好幾層的表妹，也一直溫和善待，有求必應。梁迎春該感謝許靖表哥與賈素素的那段孽緣，造就了她的機會，賈素素心窄善妒，表哥存心要使素素疏離，他也不認得別的女子，便時常帶梁迎春外出，特意讓賈素素看到表兄妹倆親密無間的樣子，賈素素果然氣憤不過，對表哥漸生厭憎，那時候，是梁迎春最幸福快樂的時光，表姨母也為她能取得表哥歡心而高興，在侯爺說了很多話，侯爺應諾等表哥娶親后，納迎春為側室。

側室而已，但她滿足了，只要能做許靖表哥的女人就成，許靖表哥不會薄待她，這點她深信無疑！

許家退掉賈素素，她內心無比高興，那樣驕傲的女子，娶進門鐵定不會給她好果子吃，可也沒想到，離了賈素素，許靖表哥又不得不娶貴妃之妹，這一位，比賈素素猶有過之！

梁迎春暗嘆口氣，看來這次是娶定秦小姐了，人長得嬌艷，卻是從鄉下小地方來，原先家境也不過比她口所說的破落戶沒多大區別，奈何她姐姐飛上枝頭做了鳳凰，不日還要封為皇后，小門小戶一躍而為皇親國戚，貴不可言，誰敢小瞧了她去？就連侯爺都告戒過表姨母，媳婦兒進門后，莫提規矩家法，避著就是了，少生事端！

自己這個做側室的，唯有小意奉承著些，總不讓她抓到自己的錯處去也就是了。

洪氏和秦夫人小聲交談，梁迎春在一邊暗自嘆息著做打算，秦倩玉心裏此時是越來越煩躁，直覺得賈素素她們那桌人可惡至極，發出的笑聲刺耳欲聾，恨不得過去掀了她們的桌。

賈素素已經不算什么，家族沒落，無權無勢無財，連姻緣都失落，還有什么值得她們攀附的？

宮中如今是貴妃為大，唯一的貴妃，很快就成皇后，那是她的姐姐，她才是最有臉面的，憑什么貴女們都不來理她？

雖說拜壽之前多是自家人和相近的親屬圍在一起敘話，之后的宴席和花會才是各有交集，按自己的意愿自由聚合攀談，可現在賈素素她卻為何能夠這般肆意？有什么好笑好玩的話題，能夠讓她們七八個擠在一起笑得如此狂浪？

秦倩玉臉色越來越沈，卻未等她發作出來，前邊傳來消息：拜壽嘍！老壽星派發福喜利是嘍！

緊接著又一個消息傳來，把眾誥命貴女們唬得刷一聲全都站起身：皇上今日好興致，親自來給魏老太太賀壽了！

如今前頭的情形是皇上已與老壽星說過話，賞賜了賀禮，接下來是各王府王妃們在與老壽星敘話……看來從皇上到底下的臣民們都有此共識，令人心驚膽戰的瘟疫過后，還能有一位老壽星大辦壽辰，且是八十大壽，實在是件值得恭賀喜慶之事！

秦氏母女打聽到確切消息，知道皇上只隨身帶著幾位近臣，并未攜秦貴妃出宮來，便有些洩氣。

周圍人們卻因了皇帝駕臨，一時興奮不已，只顧議論紛紛，并沒有多少人註意到秦氏母女的情緒。好在她們也只是一時的失落，很快也就像大家一樣歡喜起來，加入到關于皇帝而后是貴妃和皇子們的言談議論中，畢竟皇帝是秦家女婿，皇帝身上的種種尊貴光環，自然而然地應該最先發散到她們這裏，誥命貴女們終是看到并發現了秦氏母女的尊貴，將她們簇擁在前頭中間，大伙兒喜氣洋洋，笑語喧天，一起往壽禧堂而去。

素素很明智地沒有加入到擁擠的人群中去，聽到皇帝駕臨，她也是嚇了一大跳，接著莫名心慌，險些滑了手上茶盞。但她最終把握住自己，并拉住孟氏，姑嫂倆留在最后面，臨出門賈周文和徐氏也有交待，賈家雖然可以與人交往了，只露個面就好，不宜與人去爭擠熱鬧。

方才的合桌談笑，也是小姑娘們喜歡溫和、溫婉的活潑快樂，與素素并無多大關系，她只是笑，偶爾插句把話，沒提起什么好玩有趣的話題。

孟氏被素素拉住，便一直低著頭站在她身邊不言語，素素也不點破，心裏明白就可以了，如今誰都不想多話，都一起靜默吧。

能夠在賈氏家族烈火烹油之際錦上添花嫁給賈家兒郎的女子，豈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孟氏娘家門楣不低，過世的祖父曾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父親為陜甘通政使司布政使，也算顯赫的重臣之家，無奈她是前頭早逝的夫人所生，父親寵愛繼室，聽憑繼室意思對她不很關愛，此欠賈家落難，也未得到孟家一點幫助，而剛才孟氏在與媳婦們交談時，她堂嫂悄悄過來緊緊拉了她的手，令她一陣心酸，眼睛紅了，娘家雖已沒什么可留戀的，可哪一個出嫁的女子不想念娘家？到底，那是自己生長的地方啊，她一時禁忍不住，跟著堂嫂走了好幾步，直到被素素拉回來。

姑嫂倆卻沒想到還有比她們倆更落后的，聽到嚶嚶的哭泣聲傳來，兩人吃驚地轉過頭，看見一位身穿湘色織錦繡袍，配條遍地紅泥金拖地長裙，頭上簪戴珠花，斜插一枝纏枝金釵步搖的婦人緊緊跟著她們，輕輕抽泣著，臉上淚雨紛紛，將脂粉都弄殘了，卻不是別人，原是三爺賈平志的下堂妻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