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番外

（一）公園的花

在這處居民樓的附近有一個公園，公園裏載滿了花，這座公園因此以花聞名。有一天，一個男人路過公園，看到柵欄地下冒出了幾點嫩芽，象征著新生命的誕生。但好景不長，他再來看的時候，發現它們早已被連根拔起。他得知，原來經常有人隨意摘掉柵欄裏的花。這幾偏嫩芽甚至剛長出花骨朵，就被殘忍扼殺生命，帶回家做了標本。

他每天都經過這座公園，突然有一天看到有人拿著水壺，悉心照料新的小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種，但聞起來很香。他心想，等花開了，他一定要問栽花的主人要一朵帶回家。他顯然忽略了，這路上不止他一個人。在他等待花開的那一天時，別人早已經悄悄摘走了他們，以至于第二天栽花的主人來澆水時，柵欄裏的花零散的分布著，葉子都掉光了，看起來有點狼狽。這位女主人脾氣很好，沒有發火，只是嘆息著處理受傷的花朵，繼續往土裏撒下了新的花種。

她是一個愛花之人，每天都會來到這裏，停下來靜靜地觀賞一會兒。花種是她從朋友那裏買來的，雖然不貴，但她卻十分珍惜。這天，她經過這裏時，天氣很不好，風呼呼的刮著，花被吹掉了一大片，可憐地趴在地上。她立刻拿來掃把和簸箕，清掃著那一堆花瓣。等她清理完畢，柵欄裏的花也消失了。

她終于在第三天看到了花開，一朵又一朵白色小花從綠葉中探出它們的小腦袋，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她沈醉在這芳香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摘了一捧。她回到家后，把摘來的花插在花瓶裏，欣賞著被染白的花瓶。她想著，這花雖然被染白了，但依舊美麗。她拿來相機，把這一捧小白花拍了下來。

隨后，她拿著相機出門了，她想去公園裏看看那花的本來面目。可是等她趕到時，那裏早已被清理干凈了。她悻悻地回到家裏，想著用相機把那美麗的花定格下來。但當她打開相冊時，卻愕然發現，相冊裏只有一堆白花花的菊花。

她想來想去，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相機裏的那些花不見了。她嘴裏念叨著：“花呢？花呢？”來回踱步著。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她趕緊扶住了桌子，上面放著她送給別人的禮物。

她猛地想起，自己曾經送給別人兩朵小白花。那兩朵小白花很好看，所以她送的那個人也很喜歡。她頓時明白了，一定是那個人拿了那兩朵小白花去公園裏插在了柵欄裏！

“請不要隨意摘花”，主人貼了個標語，沒想到摘花的人更多了。

“以后請你們不要來了。”主人忍無可忍，沖著路人喊道，卻引來了他們的不滿。

“憑什么呀，這公園裏種著花不就是給我們欣賞的嗎？這又不是你的私人財產，憑什么不能摘。”人群開始聚集起來，其中一個男人趁著人多不顧形象大聲喊起來，義憤填膺地抒發自己的不滿。

“開的那么好看不就是給人看的嗎……”人群中也有人竊竊私語附和到。他或許自以為是，把自己的不滿當成正義的申訴，覺得自己得到了別人的支持和認可，他越來越興奮，越來越起勁，激動之余，甚至還想動手。

男人看不下去了，對他進行勸阻，他才安分下來，但還是罵罵咧咧說了一句：“誰讓這裏種的花那么好看。”

主人沒有理會，轉身離開了。

看到柵欄裏所剩無幾的鮮花，他們興致索然，很快就將話題轉移，開始討論哪朵好看哪朵丑，哪朵比哪朵更加有味道，以至于最后吵了起來。只是他們心中還有更多的想法沒有表達，等下一批花開得時候，他們還要來，他們曾帶走的那些花，早就已經干巴，被他們扔進垃圾桶成為了碎片。

等待總是漫長的，在花園新一批的花開了以后，男人迫不及待，第一個來到花園，想問主人要一支最美的鮮花，還沒等他開口，卻發現早已有人迫不及待伸手，卻被花上面的刺扎破了手指。

四周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呼，原來不止他一人。主人為了保護鮮花免受毒害，這次特地挑選了新的品種，是帶刺的鮮花。他們把栽花的主人找來，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頓劈頭蓋臉地罵。

“你怎么養花的？為什么要養帶刺的花？你看扎得我都流血了，你得賠償我們!”有人在一旁冷哼出聲。

花園主人沈默著，沒有說話。

這讓他們更加得寸進尺，因為在他們內心深處，篤定這栽花的主人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于是開始得意忘形。

“帶刺的花開得再好看，也不會有人喜歡！”

“你為什么不把刺剪掉!”

“……”

男人想沖上去說點什么，但是栽花主人還是沒有說話，圍觀群眾說著說著轉身拿出了一把剪刀，一點一點剪去了玫瑰上的刺，他們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然后憤恨地把花扔擲在地上，狠狠拿腳踩了上去，很快艷麗的玫瑰瞬間枯萎，地上一片狼藉，一股淡淡的花香彌留片刻，也隨之消散。

他們心滿意足地走了，想著下次還要來。第二天，這些玫瑰竟然都變了色，聽說這是極為罕見的暴風雨天氣，把地上的泥土吹到了他們的身上。

“天吶，這是怎么了”

仿佛一夜之間，世界顛倒了，昨天還在批評花朵的行人，今天卻在安慰著，“可憐的花兒們，遭遇了這些不幸，希望你們可以回到以前的樣子，可憐吶!” 看來他們只能去物色下一家公園了。

男人心裏也十分遺憾，在心中默默祝福和祈禱，惋惜自己摘不到美麗的鮮花了。

只是他余光瞟到了主人的手，上面似乎沾上了一點顏料，哦，她應該是翻新了一下柵欄，被油漆沾上了吧。男人這么想著，他終于踏出了這裏。

（二）才子的蓮

他背對著那生銹的鐵欄桿，沒有一束光從窗縫裏找出來。他用手拖著下巴，桌子上擺放著飯菜，飯和菜早已冰冷但他卻沒有絲毫的食欲，多少個日日夜夜，就這樣被關在一間封閉的小房子中，他是一個囚犯！他是這個監獄中最年輕的囚犯，他獨來獨往，孑身一人，平常難有的放風時間他與別的囚犯交談甚少，自他入獄以來也沒有一個親人探望。剛進牢獄中時，不少人看他寡言少語又長得單薄，任誰都想給他一個下馬威拿捏他，欺軟怕硬的人性在這獄裏最是常見，誰承想最后想欺辱他的人全都被他打了回去，有人想半夜用刀襲擊他結果自己丟了性命，至此再也沒有人再想去找“活閻王”的茬，誰都看得出他不是任人捏扁搓圓好惹的主，有人想討好他讓他做獄中新的頭目，他也不應，大家只好放任他在那裏不管了。他只有一個期望就是能夠出獄，他每天都清楚計算著，今天剛好是第三年，1905天，幾百種憤怒始終在他體內燃燒，時間沒有治愈他分毫，他發誓一定要出去，只為等待那一刻，寒冷的冬天終于熬過去了，陽光透過鐵絲網照在了外面挺拔的槐樹上，槐樹枝上冒出了綠色的小嫩芽。他低頭搓了搓凍瘡早已結痂的手，嘴裏輕聲說著“是春天來了啊，快了，就要快了，再等等我……”

有的囚犯路子廣，從獄卒那裏打聽到他的消息，三年前，他本是全縣最有名的才子，能文能武，人們都說“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此子日后必大有作為，無數的文人雅客與之相交，只為日后能夠在事業上有所助益。可惜啊，誰也沒想到，他碰了那位的霉頭，最后只能呆在這不見天日的牢裏。只要能出去，他仍然是要去覆仇的。

春風起，槐花吹進了鐵網中，他捏在了手心。這天夜裏，他像往常一樣，等獄卒查完房后悄悄起身，用石頭去磨鐵絲網，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啊，終于，鐵絲網破了一個僅一人可通過的大洞，他起身而出，他鉆出破洞在大街上奔走，不敢回頭，也不知跑了多久，夜深了，他躲在漆黑的草叢裏暗自哭泣。最后，他在一個偏遠的村莊落了腳，他早已迷失了方向，他換下一身囚服拋在河中，怕別人發現他的身份，隨手拿了一件晾在外面的粗布麻衣穿上。當地村民質樸熱情，看到一個外鄉人便上前詢問，他說自己家鄉遭遇變故逃難而來，他們招待他吃飯，他熱淚盈眶感激涕零，牢獄日子不好過，總是食之無味，如今也算重獲自由，他幫他們干農活澆田地，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阿蓮，你在哪裏呢？”阿蓮是他府上自小養大的家奴，因為府中只有他們年紀相近，二人一起長大兩小無猜。“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阿蓮和他情投意合，約定好了彼此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的父親認為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不會讓母家沒有半點助力的丫鬟做當家主母，只讓他把阿蓮抬成貴妾養在府中，他在雨中跪了一夜只求父親成全他的心愿，最后父親憐惜兒子的身體只好與他達成協議，若他金榜題名，日后他的婚事再也不插手。

他在家中備考鄉試，只等金榜題名后求娶阿蓮。誰成想到，長相清秀的阿蓮在外出采買時被五十多歲的王爺相中了去，王爺的年紀和他父親年齡相當，非說阿蓮長得像逝去多年的王妃，王爺想向他父親討了阿蓮去，他父親說阿蓮已與小子已經換了婚書，只等來年春天二人便要辦喜事，到時候還請王爺來寒舍喝喜酒，王爺怒氣沖沖地走出了大門。王爺年近花甲，想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有人敢弗了他的意，當晚便派人把阿蓮搶了回去。他聽到消息后帶上了師傅臨終前留給他的刀，刀出鞘必見血。他到王府斷了王爺一臂，讓他以后不要再打阿蓮的心思，阿蓮被下了藥，他與阿蓮在路上的破廟對著月亮拜了天地，“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他不想怠慢了阿蓮，因為他與父親的約定，他想在春闈后明媒正娶，讓阿蓮做他的妻子。他考完回到家中，紅色的槐花落滿地，府中的人全被滅口了，阿蓮也找不到了，官府來時王府的小廝指認他對父親阻礙他與阿蓮成婚懷恨在心，于是將滿門滅口。至此，天下少了一個翩翩少年郎，多了一個郁郁階下囚。

想到這些，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已經在這生活一個月了，偶爾也會擔心是否會被抓到，但好在這裏人煙稀少，較為偏僻，也逐漸安心下來。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他眼前走過，他心裏有些驚恐，生怕是遇到熟悉的人，生怕自己又重新入了不見天日的地方，恍惚間，那人早沒了身影，他鬼使神差追了上去，沒想到竟是？

那是一個干農活的婦人，婦人抬頭擦汗看見了他，還以為是討水喝的路人，給他端過一碗水，他張了張嘴，試探道：“阿蓮，你，你過得還好嗎？”阿蓮聽出了他的聲音，喜極而泣，阿蓮說“我和孩子，都等著你回家，你終于回來了。”他高興的和阿蓮相擁，“我們的孩子？是我，我回來了。”阿蓮告訴他，當日滅門的時候，她覺得肚子不舒服去看大夫，大夫說是有了身孕，孩子讓她躲過了一劫，后來知道他被抓了，她沒有辦法救他只好遠走他鄉，三年終于等到了他。他們相擁喜極而泣，是劫后余生，老天眷顧他。

（三）小張的錢

路邊光線昏黃，是不是滋啦滋啦的響著，燈下幾只飛蛾撲扇著，天空黑漆漆的，被亂七八糟的電線一塊一塊切割開來。小張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看就三十歲了，他比誰都著急。他盤算著該買房了，該結婚了，可這哪樣都離不開一個“錢”字。他打開手機，翻看各種軟件，把手裏的銀行卡存款翻了個遍，這幾年省吃儉用能拿得出來的錢，全部都加起來，不過才區區十幾萬。

“靠自己掙錢買房，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他嘆了口氣，撓了撓越來越稀疏的頭頂，自言自語的說著。不甘心，一點都不甘心。他的同學、同事、朋友，跟他差不多的同齡人，大部分已經成家立業，買房買車，而他這個來自偏遠地區的小鎮做題家，雖然收入還不錯，可也架不住底子薄。家裏幫不上忙也就算了，自己時不時還要往家裏寄錢。“頭疼，頭疼。”一想到買房的問題他就頭大，回到家后，他癱坐在沙發上，兩只眼睛迷茫地望向窗戶外頭，仿佛長時間盯著一個地方看就會產生靈感一樣。

“不行，無論如何都得行動起來！”他像是得了什么靈感激動跳起來大聲喊道。他衡量了一下，在先買房還是先結婚兩者之間做出了一個選擇——先買房。結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兩情相悅只是一方面，還有雙方家庭的覆雜問題。而且沒有經濟基礎怎么結婚？所以這個可以先往后放一放，先把房子買了再說。其實工作這幾年時間，收入也是水漲船高，雖然一天比一天辛苦，但憑借自己的本事和努力，拿到手的錢是實實在在的。要不是家裏面三天兩頭打電話要錢，小張憑自己的能力也能按揭一套房子了，大的買不起小的還買不起嗎？先上車再換座。

原來農村家裏人知道小張在大城市生活，單位也是五百強，不光自己的父母兄弟，就連親戚朋友也來借錢，這讓小張準備買房的計劃一拖再拖，到現在還沒能成行。“管不了這么多了。”小張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得先實現一個，既然婚姻一時無法完成，那就先買一套房子——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這樣想著，他的嘴角出現了溫暖的笑容。

說干就干。他把平日裏瀏覽過的房產信息翻了出來，在大城市買不起新房那就買二手房。他心裏早就想好了，二手房比較省事，不用裝修了，馬上就能入住，而且也不用擔心有甲醛的問題，還算是比較安全。也就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把平日裏看好的幾套房做了比較，挑來挑去，只勉強看上了一套，地理位置不是很好十分偏僻，遠離市中心，大概只有五十平的樣子，看起來稍微有點老舊，加上過戶費和中介費也要將近八十萬，小張倒吸一口涼氣，手頭的錢相差甚遠。他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首付都不夠。手裏只有十幾萬，把所有的資金都變現，再加上這個月沒到手的工資和獎金，滿打滿算也就二十萬。還差六十萬塊錢。他從哪裏去借？

他楞了差不多幾分鐘。“不管了，先借錢再說。”他一拍桌子，給自己打氣一樣站了起來。他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他在腦海中盤算著還有誰借了他的錢沒有還，盤算著能找誰借到錢，盤算著這件事大概什么時候能有個結果。他趕緊打開電腦做了一個表格。在這個新建的表格裏，他把自己所有能想起來的、認識的——有的甚至只能記起一個姓氏或者模樣的人——分門別類做了標記：親戚、朋友、同學、同事，還把自己認為能借到錢的人用紅色字體做了標記。做完這個表格之后，小張又咬著手指認真分析了用各種顏色的字體做標記的人大概或者說最大能力能借給自己多少錢。他不停地計算著，修改著，盤算著如何能從這一百多個名字裏面找出剩下的六十萬塊錢來。

他像一個指揮家一樣，用鼠標給每個人分配任務：有三萬的，有兩萬的，有一萬的，還有五千的，最少的只有一千。別看一千塊錢不多，十個人就是一萬，五十個人就是五萬，積少成多聚沙成塔。慢慢地，笑容像花一樣爬上了他疲憊的臉龐。盤算完已經是三個多小時以后了，小張完全忘記了時間，他滿腦子都是如何借錢，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自己買房的計劃。盯著電腦屏幕的眼睛又酸又脹，他使勁擠了擠眼睛，緩和了不少酸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