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七上八下的吃完過后，李江燃去前臺拿清口的薄荷糖，齊昀舒站在門前，手機“叮”的一聲響。

林雪珺回覆他，在家，尋空過來即可，歡迎你孩子。

兩人又開著車往熟悉的地方去，附近的確沒有可供暫時泊車的地方。兩人一路從商場步行到巷口，路過精品水果店時選了幾個禮盒提在手裏，紅彤彤的包裝有些顯眼，兩個年輕面生的小伙子剛一走進巷口，周圍坐在路邊閑聊的街坊鄰裏們一下就噤了聲，只默默的抬眼打量著這兩個突兀出現在這裏的人。

齊昀舒同李江燃拎著東西走到單元樓下頭，依稀記得那時候他們大概是進了四樓左側的房門。林雪珺說今天午后暖和，她要趁著這天氣給老頭子沖個澡，叫他們晚點來，來時直接上來敲門就好。

李江燃看一眼時間，現在的確有些早，估摸著上頭也還沒完事兒。他左右看一眼，接過齊昀舒手頭的東西自己提在手裏，走近幾個老太太身邊，詢問能不能坐坐她們身邊的幾個空位。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幾個阿姨將手頭的瓜子抓出來些堆到他們面前的桌板上：“小伙子過來坐著等吧。”

齊昀舒走了過去，同李江燃在那裏落座。面前的瓜子還能聞見熱乎的干炒香氣，但他沒動手，只是笑著同面前幾個阿姨說了謝謝。

“你們不是我們本地人吧？長得這么高，又俊，口音也不像。”

“不是，我們是外地過來出差的。”

李江燃如實回答，感受著幾位帶著審視和打量的眼神，像極了自己被迫帶出去應酬酒會時候的樣子。他向著旁邊的人投去救援的眼神，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挪動到他腿上，似有用意的推搡兩下。

齊昀舒看他一眼，示意自己也無能為力。自己這款在長輩眼裏一向是不怎么得眼的，長發，耳釘，還有看起來不怎么符合主流的穿搭，有自己這個“差生”在身邊，反倒更顯得李江燃更正派起來。

他剛要拍開自己腿上的那只手，對面的大姨又開了口：“小伙子，你是做什么的？”

兩人同時抬眼，發現戴著眼鏡的大姨正一臉和藹的看著齊昀舒，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等著他回答。

兩人對視一眼，摸不清狀況。齊昀舒轉過頭去，說自己是開店自己做衣服的，做點小生意賺錢。

“自己做衣服呀？是設計師？那是不是學美術的呀？”

大姨的攻勢來勢洶洶，齊昀舒招架不住，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頭。周圍幾個大姨也開始小聲說起話來，隔了一會兒又開始問了他的年齡，在哪裏常住，今年多少歲。

齊昀舒一一回答得清楚，坐在旁邊的李江燃卻隱隱察覺到話題走向好像有些不對。他還沒來得及喊停，最先開口的大姨在聽完年齡后一下子樂起來，用力的拍了拍手，擦干凈手上頭的瓜子碎屑，掏出手機來遞到齊昀舒面前。

“小伙子，你這個條件真的不錯的呀。沒有女朋友吧？沒有女朋友的話就加個微信，我外甥女和你年紀差不多，也是學藝術的，也愛同你這樣穿，現在在當美術老師。誒，我可跟你講哦，老師這個職業是很好的哦，又穩定又輕松，工資又高，時間又松.......”

“阿姨，他有對象了。”

老舊的木桌遮蓋住下頭牽在一起的手，齊昀舒略顯詫異的往下看，目光順著交握的地方往上看。李江燃面上笑得從容，撐著頭往他面前的屏幕上頭看一眼，女孩的照片顯示在上頭，人很漂亮，的確如大姨所說的氣質脫俗。

“大姨，姐姐這么漂亮，又這么優秀，怎么會愁找不著喜歡的人。您還是別在背后給人家牽線搭橋了，萬一遇上些裝模作樣的壞人，那不就成了引狼入室，好心辦壞事了嗎。”

周圍坐著的幾個阿姨聽了李江燃的話一齊笑起來，用方言笑話著老姐妹心急，又說她自家的都還沒著落，就想著別家的去，一天操不完的老母親心。

大姨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起手機來，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巷子外頭時不時經過幾輛打鈴的自行車，叮鈴鈴的動靜能貫徹整條街。她們安靜下來，又問他們倆是來找誰，怎么等了這樣久也不見人。

“我們找這棟樓上頭的林雪珺，林奶奶家。她說這會兒給爺爺洗個澡，我們來得有些早，不好上去敲門，就在下頭多等會兒。”

李江燃說出口時，面前幾個大姨了然的點點頭。方才執著于相親的那位一聽見名字，似乎很是來勁，長長的嘆了口氣，說她命不好，男人到頭來成了個癡呆，兒子總是不回家，一把年紀了還要照顧人。

“這一年多還好些，前些年的時候，哦喲，你們是不知道。老頭子一糊涂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的，不能自理就算了，見人就打就罵，屋子裏能拿得起的東西全讓他給摔碎了。經常聽見他們家磕磕碰碰的聲音。”

“是啊，那人都糊涂了，以前再好再愛有什么用，那愛情又不能當飯吃，要我說，早該把他送去療養院的。兩個人手頭工資比我們這些人不知道高到哪裏去，兒子又是做生意的，那么精干，就是舍不得用那點錢。”

“一家人裏出這么個病，大家都別想好過。你們是沒見過老韓發瘋的樣子，比那些混孩子還不如的。”

幾個人還在絮絮叨叨說著，大部分都是替林雪珺打抱不平的話，想不通她為什么要守著一個生了病誰也不認的老頭子這么些年，連送去療養院也不肯。齊昀舒和李江燃聽著，有些話聽進耳朵裏，同親眼所見的很多畫面一結合，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們沒法替她出聲反駁，幾個大姨的出發點原也是正常的，無一例外都是替她著想。他們聽了會兒，背后關著門的單元樓裏傳出一聲關門落鎖的聲音。齊昀舒和李江燃轉頭過去，看著那扇有些掉漆的防盜門后頭走出來個小老太太，正是林雪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