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魅力

齊昀舒剛來京津時候，找了很多兼職。除了那份穩(wěn)定的公司裏的工作以外，周末的時間全都被他安排出去，用在各種零零碎碎的地方。整個大學期間他摸清了哪些地方會愿意接受沒有固定工時的“閑散人員”，找尋起來時省了很多時間。

他遇見孫靜珠，遇見那家小小的店面時，他剛從一家咖啡店裏兼職下班。偶然拐過店鋪時，一眼就被玻璃櫥窗裏頭擺做陳設的，琳瑯滿目的玉器吸引駐足。

齊昀舒抬頭看了眼招牌，那時候還會因為包裏沒錢而感心虛不敢入內(nèi)。從裏頭拐出來的孫靜珠恰好看見門口的年輕人，放下手裏的工具上前來招呼，叫他可以進門看看。

齊昀舒的手藝并沒學多久，小時候跟著齊越凜趁節(jié)假日的時間斷斷續(xù)續(xù)學著，自他走后，家裏沒人有能夠繼續(xù)教學的能力，觸景生情，他也沒有繼續(xù)往下的心情。再后來一些，上了大學，囊中羞澀，忙碌的生活無法支撐起他支離破碎擱置良久的愛好，齊昀舒看著眼前那些精雕細琢的東西，不自覺的伸手去摸了摸眼前雕篆精致的小玉壺，喃喃出口那塊花紋用到的工具和工藝。

孫靜珠聽見了，她看了眼身邊年紀輕輕的小孩，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她原以為這孩子大約對這行有所了解，當做業(yè)余愛好那樣對待，所以有些了解。越往下聊，孫靜珠越覺得不是這樣。她聽著他話裏話外的意思，看起來好像對玉不怎么了解，反而對這些雕刻的手藝很有想法。

她憑著愛好留下這間鋪子，不為賺錢，就想用自己喜歡的東西消磨消磨時間。家裏兒孫滿堂，卻沒人愿意來繼承這個看起來似乎已經(jīng)被時代所拋棄的，她所看重的“衣缽”。雖然倚重有所不同，但孫靜珠難得遇上個能聊幾句的年輕小孩。她興致很高，主動同他留了電話，說沒事兒的時候可以過來玩，有些邊角廢料可以供他隨便使用。

那之后，她同那個年輕人再次見面，是在一個工作日的晚上。

她拿著鐵鉤準備將卷簾門拉下，一轉(zhuǎn)頭看見不遠處有個身影急匆匆的往這邊跑過來。孫靜珠多心看了一眼，直到人靠近才認出他是誰。

齊昀舒看著已經(jīng)拉下一半的門，同停下動作來的老太太說自己只是路過看看，讓她不用管自己，還要伸手去幫她一起拉，卻被她輕輕推開，一把將卷簾門推了上去。

老太太笑瞇瞇的看著他，不拆穿他顯而易見的謊言，將人帶進了屋子裏。她從抽屜裏取出工具和器料，又多拽了把椅子來，戴上眼鏡，坐在他身邊靜靜的看他擺弄起手上的東西。

手藝的確算不上精湛，但紋樣設計很是新穎，奇妙的構(gòu)想帶著滿滿的靈氣，讓孫靜珠在夏夜的燥熱裏感受到一縷由思想共鳴引發(fā)的輕盈感。那個晚上她難得熬了夜，放著家裏的老伴不管，和齊昀舒一起玩弄那些廢料到很晚。

后來齊昀舒總來，除了周末以外，平日都同那夜時間差不太多。孫靜珠悄悄地將關(guān)門時間往后挪了許多，跟著這偶然認識的小孩兒一起玩，久違的從興趣愛好裏感受到樂趣。

那個玉瓶，就是一個周末時兩人興致大發(fā)而后衍生出的作品。大多出自齊昀舒的手，孫靜珠只負責細節(jié)上的調(diào)整和精修。她的本意是讓出力更多的人帶走它，齊昀舒卻堅決不肯，將東西擺上了外頭的站臺，從那天離開后就許久沒再來過。

那之后不久，他終于選擇接受一切的失敗，最終選擇了放棄。小網(wǎng)店成了他選擇的終點，齊昀舒被一次又一次的挫敗困頓到止步不前，不只是不敢，而是心力交瘁，實在再難應對過去和現(xiàn)在糾纏不清的那些情緒。他沈寂了很久，在網(wǎng)店的營業(yè)額穩(wěn)定維持到自己不會餓死的程度以后選擇了回家看看。

“那時候老愛去叨擾孫老師，現(xiàn)在想起，也是自己太不懂事，被工作累暈了頭，才把那兒當成避難所，一累了就往店裏跑。”

“憑她的手藝，那些邊角廢料再加工加工，做成飾品出售也不是問題。但她那時候從沒向我要過錢，甚至做那個玉瓶之前，明知道我水平不高，她也愿意承擔風險讓我上手。”

齊昀舒坐在副駕，對過去那段時間懷著些許悵惘：“也是那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人其實還挺容易滿足的。只要有個安靜點的去處，再大的事我也能自己扛住。”

“不過之后那些........”

他搖了搖頭，看向窗外，看著那些飛馳而過的景色，從內(nèi)而外長長的抒出一口氣。

“還好，也都過去了。”

面前上下掃動著的暖氣片恰好將一股暖風推到面前，齊昀舒轉(zhuǎn)回頭，車緩緩停在紅燈的路口之前，擰開的純凈水被李江燃送到手邊，他歪頭過來看他臉色，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只是笑著同他說話

“冬天很短，等它過去，以后就都是一望無際的晴天。”

“在這裏的話，霧霾天和沙塵天更多吧。”

清淺的笑聲被車載廣播裏的晚間電臺沖散。李江燃將人送回了家，因為明天的見面無法再繼續(xù)留宿。齊昀舒叫他不必上樓，省得多走一趟。他卻不肯，非要跟著他一起進到家裏，明知留不了多久也要在沙發(fā)上留個屁股印。

電視裏頭晚間黃金檔剛開播，齊昀舒只是想讓屋子裏有些聲音，于是隨便點開個頻道，自顧自拿起平板來繼續(xù)涂涂畫畫。

李江燃靠在旁邊，一會兒看看他手裏的小屏幕，一會兒看看眼前的大屏幕，坐著坐著就更不想走了。他同他絮絮叨叨的念，說他的床舒服，被子也舒服，在這兒睡覺比在家裏睡覺舒服多了。

“先不論客觀條件差距，”齊昀舒無奈的上扶兩下眼鏡：“起碼明天不許在你爸媽面前說這樣的話，我可不想背這么大口鍋。”

“我就開個玩笑嘛。”李江燃往他肩膀上挪了挪腦袋：“就在你一個人面前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