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我……”崔錦章說到這里，頗有些不好意思，“想借一??錢周轉(zhuǎn)。”

薛玉霄已經(jīng)猜到他的請求：“你放心，我會幫忙的。”

裴飲雪聽到是這種事，心??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了……怎么在?身邊待久了，只要見到男子跟?私下親近說話，便如此多疑？他莫名感到愧疚，剛想道歉，就見到崔錦章十分高興地?fù)溥^來抱了?一下，抓?薛玉霄的手道：“三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一定會幫我的。”

裴飲雪：“……”

多疑也不能是我的錯。

薛玉霄被他撞了一下，向后踉蹌半步，差??被撲到傷口。?抬手護(hù)住胸.前，另一手扶住七郎的臂膀，道：“這種事怎么不跟你姐姐講？難道崔明珠會不管你？”

崔錦章道：“姐姐需要出席名門宴會，要買?酒名馬，往來應(yīng)酬，?這么自由自在地就??好，不必為我擔(dān)心。我的路是自己選的，怎么能讓家人為了我的想法而付出呢？我不想??記掛?我的開銷，耽誤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說到這里，又趕緊補(bǔ)充：“我會把錢?給你的，我的診金??貴。三姐姐，我可??做你的醫(yī)師，每日過來給你請平安脈，給你熬藥，我?可??給你做飯……”

裴飲雪默默地用手扣?桌案的邊緣，喉結(jié)微動，這句話聽在耳朵里，跟“裴飲雪，你妻主現(xiàn)在是我的啦！”，似乎也沒什么區(qū)別。

薛玉霄身強(qiáng)體健，連這??外傷都沒放在眼里，?況是什么平安脈。?道：“為我倒不必，只是裴郎??來身有頑疾，你為他把過脈，應(yīng)??知道情況。七郎要是有空，?是多來看看他吧。”

崔錦章思慮片刻。他雖然醫(yī)術(shù)高明，但對于這種幾乎沒有根源的怪病也毫無頭緒，而且裴飲雪目前并無癥狀，?是只能??溫補(bǔ)調(diào)養(yǎng)為主：“好，我知道了。”

他說?看向裴飲雪，??人目光交織……這位郎君清雅孤高，??得冰雕雪塑，好像不食煙火一般，但不知為?，崔錦章對他的目光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他下意識地避開，總覺得??人之間存在?某種他?沒有理解、沒有品味到的競爭。

雖然無形，但確實存在。

為了打破這種令人脊背??涼的氣氛，崔錦章提議：“折騰了半夜，你們餓不餓，我給你們做??夜宵吃吧！”

薛玉霄正要推拒，忽然聽到他腹??隱隱叫喚?來，心??好笑：“明明自己餓了，?要假裝問我。”?體恤小郎君的顏面，轉(zhuǎn)而答應(yīng)，“有勞七郎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崔錦章得到允準(zhǔn)，眼睛一亮，掉頭便出門去廚房，他走了??步，又倒退回來，腦袋從門框外冒出來：“你們家太大了，廚房在哪??啊？”

薛玉霄笑道：“你走反了。”

崔錦章“哦”了一聲，退回來朝?相反的方向去，遠(yuǎn)遠(yuǎn)聽到薛玉霄不疾不徐的聲音。

“直走后再拐彎向右，見到紅梅的林子之后向東……”

他站在原地，用那種迷路小狗的目光哀怨地看??：“路這么難找，你真的要餓死自己嗎？”

薛玉霄?身道：“我?guī)闳ァ！?

裴飲雪也跟?站?來：“我也想學(xué)一學(xué)。”

士族郎君是不學(xué)做飯烹飪的，每日打理內(nèi)帷、計算賬目，支應(yīng)一大家子幾百人口的大小雜事，這已經(jīng)足夠操勞損耗心力，再加上家兵的度支、田莊上的事，?有農(nóng)學(xué)選種……裴飲雪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半用，他?要學(xué)做飯？

薛玉霄愣了愣，拉住他的手給崔七帶路，裴飲雪執(zhí)意跟過來，?也只好給他系好披風(fēng)，免得?涼，在路上問：“忙得過來嗎？”

裴飲雪平靜道：“??防你從?味菜肴????，吃出什么綿綿情意、切骨相思。”

薛玉霄微怔：“什么菜這么高級？”

裴飲雪輕輕嘆氣，隨后又無奈地一笑：“有些時候外面的殷勤手段連我也吃不消，倘若我是個女子，未必就能經(jīng)得住如此甜言蜜語、柔情似水，但見你?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榆木腦袋，我也放心了。”

薛玉霄：“……你雖是用夸獎的語氣，但我聽出你在嘆氣了。我怎么不知道哪有甜言蜜語、哪有柔情似水？”

他的視線轉(zhuǎn)向前方，只盯?侍從提?燈籠照出來的路。清輝皎皎，回廊上是一片月亮地，四周如同覆雪一般，在暗夜??映出一種清透而寂靜的明亮。

他道：“你惦記?我的病，我心里??……感謝你。”

薛玉霄道：“你為我勞心費力，我自然要對你好。”

裴飲雪不再言語。月光之下其實并不太需要燈火，他的手因為秋夜的風(fēng)而更加冰涼一些，隨后又馬上被薛玉霄攥緊，被一同攥緊地似乎?有他胸腔里這顆時而寧靜、時而又慌亂不堪的心。

不多時走到廚房，薛玉霄沒有叫人，而是親自???蠟燭。廚郎們都睡了，室內(nèi)的材料擺放整齊，廚具干凈。

崔錦章??平只有行醫(yī)和做飯這??個愛好，他第一次進(jìn)豪門士族的廚房——崔家并不允許他堂堂一個大家公子下廚，這都是通房小侍整日鉆研的事。這回難得在薛園有機(jī)會，便一頭扎進(jìn)去，挽袖洗手，眼睛明亮地問??人想要吃什么。

裴飲雪走過去幫忙，說：“我不餓。”

???曾經(jīng)描述過崔七郎的廚藝天下無雙，薛玉霄??想見識一番：“都可??，我不挑食。”

這話一出，??人忽然一齊望過來，將薛玉霄上下掃視一番，又抽離視線，不約而同地都沒有信。

“這句話是騙你的。”裴飲雪道，“?挑?呢。”

“我看出來了。”崔錦章道，“錦衣玉食養(yǎng)大，口味刁鉆也可??理解。”

薛玉霄坐在廚房的矮凳上，?道：“你們能不能小??聲，我能聽見。”

于是裴飲雪低聲說：“你給?做一頓就算了，???后要吃我做的飯磨煉挑食的毛病，喂得太好，?就不吃我做的飯了。”

裴郎言辭懇切，崔錦章也連連答應(yīng)：“挑食對身體無益，?是飲食均衡得好。”

薛玉霄：“……”說我壞話都不避人的嗎？

崔錦章對灶臺懷揣?虔誠敬仰之心，??快???火，他將莼菜入沸水焯熟，將雞肉、陳皮、等數(shù)種養(yǎng)??食材洗凈切絲，隨后手法熟練地剖開鱸魚，刮鱗去骨，魚絲沒入化開的豬油里，泛出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幾乎令人有些眼花繚亂。魚絲進(jìn)入翻沸的滾水之??，一??油花漂浮上來，伴隨?新鮮的調(diào)料，??及熟透的莼菜一齊攪拌混合……一股濃郁的香氣從湯羹??升?，仿佛每一縷霧氣都攜帶?食?原始的鮮甜味道。

鱸魚莼菜羹。這就是《晉?》????大名鼎鼎的那道吳??名菜。也同??是秋風(fēng)忽?的時節(jié)，歷史上寫晉人“因思菰菜、莼羹、鱸魚膾”而毅然決然辭官歸鄉(xiāng)，?誕??了“莼鱸之思”這??的典故。

每到這個時刻，薛玉霄就會在亂世紛繁之??，忽然感受到晉人的出塵脫俗、雅量深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