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5（修）

但人生不如愿，十之八九。即使俞延再不愿，圣旨頒發后的第二天晨早，負責教導皇子大婚禮儀的嬤嬤還是如約來到了太子府。

彼時俞延正坐在膳堂內的圓桌旁用膳，聽到下人的傳報，他面無表情地擺手。負責傳信的下人當即會意，出門便叫身材高大的侍衛將人輦出了府。

從頭到尾，俞延都沒有見那個所謂的禮儀嬤嬤一眼。畢竟向無極登帝后未立后，主辦大婚事宜的任務自然而然會落到后宮裏正在代行鳳權的華妃手中。而華妃身為四皇子生母，與獨占楚帝恩寵的原身之間多有罅隙，僅是將人趕出去，已然是給了面子。

只是今非昔比，侍衛將嬤嬤趕出去的動靜不小。就在朝廷內外都等著看楚帝如何處罰皇三子時，不日前還在大殿上盛怒的楚帝卻只是在前去哭訴的華妃面前無奈寬慰道: “長樂性嬌，你也不是不曉，隨他去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在有心人耳中無異于驚天霹靂。俞延卻并不意外。

且不說目前四，五皇子二分朝堂的局勢還需要原身這個第三方制衡，單是原身被廢后四面楚歌的境地，就決定了向無極還不能徹底割棄對原身表面的寵愛。

俞延無法準確評判這是好是壞，至少表面上，他的確因此少了許多麻煩。比如當整個朝廷都在為趙使被刺一事而焦灼的時候，他卻可以站在太子府的楓樹下，對著面前一身白衣的少女輕聲道: “李畫，你想最后再見你姐姐一面嗎”

長相清麗的少女茫然抬眸。自從進入太子府，她便改奴名為知畫，這還是殿下第一次叫她的本名。望著陰霾天空下，男人不顯情緒的側臉，她好半晌才小心地問， “可以嗎”

教坊司李姓女刺殺趙使失敗，被慎刑司嚴審數天后棄尸荒野這件事，在趙使的大肆宣揚下，整個京都家喻戶曉。

她不知道為什么生性溫良的姐姐會突然行起殺手的行當，但真的還可以再見一面嗎

同穿白衣的男人不語，只是為少女拾去發間紅葉的動作溫柔， “明日，你同本宮一起去永福寺給母妃掃墓。”

永福寺，燕皇后的埋骨之地，楚帝欽點的皇家寺廟。更重要的是，九月二十七，燕皇后明面上的忌日，楚帝特赦被禁足的皇三子可以出門祭母。而為了避免鬼魂索命，永福寺不遠處就是慎刑慎刑司默認的拋尸地。

少女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記得穿好看些，你姐姐喜歡。”

原本尚且還能忍受的淚水，此刻一瀉而出，少女不知所措地囁嚅著謝謝。

俞延斂眸，謝什么呢

眼前的少女被李瞳保護的很好，好到就像是在腐爛之地裏開出的蓮花，明明知道原身背著楚帝在謀劃什么，卻還是沒有把姐姐的死聯想到原身頭上。正是如此，俞延更覺得自己此刻同向無極沒有任何區別。

明明是對方的仇人，卻心安理得地接受著對方的感謝。

“殿下真是多情呢。”

天光陰暗的正午，俞延剛回到臥室便聽到身后傳來這么一道被刻意壓低后語調顯得格外怪異的男聲，有幾分耳熟，卻還不足以讓他降下戒心。他下意識摸向腰間，那裏有著孤獨行贈與原身的保命武器。但很可惜，他失敗了。

不僅剛拿到手的武器被強硬逼落，就連唯一還能求救的嘴巴都被一張粗糙的大手用力捂住。裸露在外的頸側被迫承受著男人熾熱的吐息，一下又一下，像裹挾著烈焰的浪潮。

這是個有武功有內力的低武世界，原身因為同命蠱早早斷了習武的根本，縱使他有千萬種格斗的技法，也不可能在絕對的武力下獲得解脫。

完全受人挾制的姿態讓俞延久違地感受到了為人魚肉的屈辱感。他淺黛色的眼眸逐漸暗沈，就連屋內本就清冷的空氣都因此降了幾分溫度。

門外，有沈重有序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許是被先前武器掉落的聲音吸引。身后，男人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 “殿下，讓他們全都滾出這間屋子，好不好”

雖然看不到男人的一絲一角，但俞延猜測男人個人應當是比原身要高一些的，就連臂膀也許都要比原身寬上好幾分，可此時，男人卻小鳥依人般地將下顎放置在他的頸側，用情人般曖昧地語氣撒著嬌。

俞延覺得自己應該厭惡的，可在看到窗邊鏡面明亮的黃銅鏡后，他眸中的郁色盡散，甚至在聲音獲得自由后對著詢問異狀的侍衛順從道: “無事。本宮要午休，半個時辰內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這裏。”

“是。”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俞延望著鏡中仿若相擁的兩道身影，再度開口， “所以將軍可以放開本宮嗎”

被識破身份，一襲黑色勁衣的男人不僅沒有松開對懷中人的束縛，反而順著俞延的視線，望著鏡中宛若璧人的照影道: “為什么要放開殿下不是心悅乘逸嗎”

借著窗縫洩漏的天光，俞延清楚地看到鏡中面容俊美的男人正眼神繾綣地與他望著同一處，像是另類的對視，頸側的呼吸聲又重了幾分。

他揮手掙開身上已然變得松松垮垮的桎梏，離開霍風炙熱的懷抱后轉身譏諷道: “世人皆道將軍潔身自好，今日一見，倒不比本宮這花心浪子差之多少。”

說話間他的視線從霍風臉上輕蔑劃過，霍風心尖無端生出幾分瘙癢。他幾近討好地看著眼前白衣勝雪的男人， “抱歉，乘逸無意冒犯殿下，只是……”說著他彎腰撿起地上先前被他打落的東西。

那是一個不過他手掌大小的黑色方塊，他一臉誠懇地將其遞給俞延， “只是殿下不回乘逸書信，卻同他人打情罵俏這件事。實在是令人生氣。”

霍風，字乘逸，燕朝年代生人，今年歲二十又五，表面司邊疆統將，實則民間叛軍首領。與原身反楚覆燕的目的不同，他反楚真真切切是為了受向無極壓迫的平民。

所以在原文裏，寧霄首次以燕朝臣子上門尋求合作時，被他以“前朝既滅，何以覆國”的駁語毫不留情地趕了出去。

他不喜歡楚朝，對燕朝亦無情，直到寧宵出現，他逐鹿天下的視野才開始偶爾停留在某個人的身上，可眼下的發展顯然已經推翻了原文裏的許多設定。

想到這，俞延試探地伸手去夠霍風掌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