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風近乎是手忙腳亂地解釋。看著發梢上還掛著雨水的男人，俞延眉梢揚起， “將軍口舌蠢笨至此，竟也能成為楚帝的推心置腹之臣”
這是個敏感的問題，俞延不需要霍風具體的回答，他要的只是一個態度，一個能夠作證他猜測的態度。
“世人皆說千人千面，可倘若一個人連生存都成了問題，那么為了適應絕境，一個人也可以扮作許多人，許多連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霍風的聲音苦澀，像一壇久未開封的老酒。
霍風現今的起義勢力很大一部分成員構成是來源于曾經親歷過靖武起義的難民，而靖武起義失敗的根本原因是內亂，失敗的標志則是燕靖王的死亡。
關于燕靖王的死因，眾說紛紜。但市井中流傳度最廣無疑是—— “錦衣玉食黃金杯，割與舊主換新君。”
傳聞，燕靖王不是戰死于沙場，而是在自己的營帳裏，被身邊的親信用鈍刀一點一點割下頭顱而亡。
至于這個說法如何傳出，要得益于向無極的掛首示眾。
燕靖王死亡后的數月，凡是出入京都之人，只要抬頭，便能看到高聳城墻上隨風飄蕩的干癟人頭。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么背后這個“割與舊主換新君”的人是誰，便顯得格外耐人尋味。
燕靖王能夠成為起義軍首領，不僅得益其正統的身份，更是緣其天階上等的武力。
想要割下一個天階武者的頭顱，無異于徒手攀上雪峰。除非……他是自愿的。
他要以這種方式，為戰敗的起義軍謀求一條新的出路，而現在，他留下的星星之火已有燎原之勢。
只可憐了他的孩子。
燕靖王一生癡迷武藝，直到元和九年冬，才有了自己第一個孩子。
彼時災荒瘟疫四起，起義軍已有戰敗之勢。燕靖王信奉弩下逃箭，用一死于流箭的嬰兒作誘餌，將真正的獨子送到了向無極眼皮子底下的楚朝皇寺避難。
想到這，俞延抬手翻過一頁話本， “說來昨日，本宮在永福寺碰到個很有意思的小和尚。年歲十二，無父無母，遇見危險也不跑，竟還想著救人。”說著他抬眼看向霍風，問， “你說他是傻與不傻”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誰人無追求。”霍風眉眼柔和， “殿下覺得呢”
俞延沒意思地哼了一聲， “純善有余，變通不足，還有得學呢。”
霍風悶笑。
車廂外，王小兵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將軍，前方是韓國入京的車隊，需要繞路嗎”
韓國地處北方，氣候常年寒冷，與四季分明的楚國不同，農作物匱乏。因此每年十月左右，都會在楚國豐收后派貿易商隊進楚換物。
入京的官道不多，遇上并不奇怪。只是詢問的人——在對方心裏，車廂裏二位的身份，孰高孰低，顯而易見。
霍風小心地看向俞延，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俞延頭也不抬， “人家問的是將軍，又不是殿下，將軍問本宮作甚”
“可是……”霍風為難地指向自己脖間不知何時出現的小蛇， “它好像有意見。”
俞延抬眼，只見那條與原身心靈相通的小蛇正纏在一身黑色勁衣的男人脖上不住哈氣。他的耳廓瞬紅，一把抓過不聽話的蠱蟲道: “現在沒了。”
霍風悶笑。
車廂外的王小兵等了又等，就連拉車的馬匹都無聊地打了個長鼾后，他才聽到車廂內傳來自家將軍沈悶的回答。
“繞。”
王小兵得令，漸息的車廂重歸顛簸。霍風放下掀起的遮光窗簾，無奈地看向滿心滿眼仿佛都是話本的男人。只覺得自家殿下臉皮忒薄。
當然，這樣也很可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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