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門，立即被一道刺眼的白光閃了眼，等他恢覆視覺，便看見手裏握著相機朝他笑著的時紀。還有后景裏正在往餐桌上擺碗盤小菜頭。
“白老板，我今天可終于拍到你了！”
白御霜提起手裏的螃蟹，笑：“先前說過，請時小姐吃飯，是需得有大閘蟹的。”
*
是夜。
白家二樓明月當窗，蒸好的大閘蟹、桂花酒擺在案上，冒著熱氣，白御霜青衣素衫，淺勾薄妝，說要唱一折《貴妃醉酒》。
時紀被他按在椅子上觀賞。
只見他展折扇，窺玉輪，一段唱詞便如月色般流瀉而出。
“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見玉兔兒又早東升……”
時紀很少見白御霜以這樣的形象演出。他未著戲服，頭上梳的也是此時流行的男士發(fā)型，明明是男子裝扮，但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之間，卻又有戲中人的神態(tài)，兩者毫不沖突。
但她卻覺得有點兒奇怪。
昨天晚上夢裏都還在哭的人，此時卻像已然痊愈了似的，還突然有了這等雅興？而且《貴妃醉酒》是白御霜很少唱的曲目，不知他是否是為了應這吃蟹、賞月的景？
很快時紀就發(fā)現(xiàn)，白御霜今日果然有些奇怪，他演的貴妃與她印象中的很是不同。
《貴妃醉酒》這種經(jīng)典曲目，即使是平常不聽戲的人也能哼出個幾句，何況幾天前她才陪小蔡總爺爺看過一場。臺上那位演員唱得中規(guī)中矩，楊妃該有的嬌媚都有，但絕無這般媚態(tài)橫生，旖旎曖昧的……
若說平常的貴妃醉酒是因深宮寂寞，排遣愁悶，白御霜這貴妃倒更像是在醉酒思春，借酒發(fā)瘋……
“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唱至后段，詞兒越來越直白，連帶著他的臥魚、聞花，每個動作神態(tài)都似有某種誘惑之意……時紀正想他這是要玩什么花樣，便見一杯桂花酒遞到面前。
原來是這一節(jié)裏，少了兩個力士端酒，白御霜便將銜杯下腰的動作臨時改了，讓觀眾來替自己喝這杯酒。
時紀當然是愿意配合他的，便就著白御霜的手將那杯酒喝了，與戲中人形成互動。
白御霜露出滿意之色，餵她喝完后，將杯子收了回去。
按說，這場戲就該結(jié)束了。
然而白御霜沒有。時紀見他放好酒杯，又回來了，牽著她的手把她從椅子上帶起來，落下一個輕吻。
時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白御霜卻似渾然不覺，眼中情意更甚，一邊引著她往床前走，一邊換了種更接近他平常說話的音色，淺唱低吟：
“轉(zhuǎn)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扣兒松，衣帶寬……”
每一步都是戲裏的，每句詞又都是白御霜自個兒的，他眼眸中洇染了一抹濃郁的墨色，是說不出的溫柔小意，纏綿繾綣。已是半在戲中，半在戲外。
原來他這是換了另一出戲碼，牡丹亭《驚夢》。
這本是在現(xiàn)代也很常見一折戲，講官家小姐杜麗娘在游花園時睡著了，夢見一個書生，兩人在夢中行云雨之歡，醒來驚覺竟是一場春夢，麗娘遍尋書生不著，傷情而亡的故事……但因男主出場后演的便是春夢內(nèi)容，被后世人改成了《游園驚夢》，面向大眾傳播時往往就只游園，不驚夢了。
因而時紀雖聽過前面的“原來姹紫嫣紅開遍……”，卻不知道白御霜唱的就是這出《驚夢》，見得他眉目間這份墨色，只覺怪不得今日所選戲碼，都是如此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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