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驚恐么？害怕么？

狹小的空閑內,于體表蠕動的細密觸手讓人頭皮發麻。

哪怕透過肉繭的縫隙，繭內被困的人實際并不能看到繭外的具體景象,只能從些許僥幸看到的畫面猜測具體的情況,但這份視野被限制后帶來的幽閉恐懼感，反而比置身于肉繭外直面邪神還要來得更加可怕。

就好像此刻他們已然身處某個特定的體外消化器官。

隨著黎明神低頭俯身的動作，那張缺失了人皮的人臉也開始離他們越來越近，那兩排整齊分布的牙齒也跟著湊到了他們面前,幾乎能叫人看清牙齒光潔的釉質層反射出來的模糊倒影。

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依舊在直直註視著他們,像是在觀察哪裏更方便下口。

“嗚嗚嗚”

數個神眷者被自己的聯想嚇到發抖,幾聲壓抑的尖叫從喉嚨口裏擠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身體記住了這些非人神明給世人帶來的痛苦，即便眼前不遠處的邪神看著顯然沒有多少用牙齒撕扯人類皮肉的想法,但隨著皮膚被肉繭侵入的細密疼痛,感受著身體裏連血液都開始凝固,像是凝結成冰的水一樣變成另外一種固體的菌絲，眾人在看清那兩排鋒利巨大、足夠輕易咬碎頭骨的牙齒后，幾乎下意識便生出了類似的聯想。

此時此刻，他們甚至連恐懼的情緒都被另一個凌駕于世人之上的存在越權掌控，都害怕的本能反應都不得不加以收斂,唯恐那些仿佛消化器官的觸手從自己大張的嘴侵入，并深入咽喉肺腑。

救救我,誰能來救救我？！

原初神在上,請您務必庇佑您的這些忠實信徒！

眼見邪神的骨骼跨越數個城鎮，與這方天地的“長生肉”共同構筑成邪神的軀體,所有提前準備好的計劃在最開始就毀于一旦，于黎明神隨意一擊后甚至做不出半點反擊的舉動保護自己，他們不得不開始祈求神明。

只有神明才能對戰神明。

如果最開始還屬于收容物的“長生肉”與“長生肉種植園”，還能勉強包括在教會能解決的范疇中,那么現在融合了兩個身體部位的邪神出現，他們便也只能祈求原初神的庇佑。

時間門在恐懼中流動得尤為

緩慢。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絕望中祈禱了多久，就在視野即將被蠕動生長的肉繭徹底吞沒前，一點圣潔的圣光吸引了他們的所有註意力，突兀出現在了不遠處。

明亮的圣光正中，隱約能看到一個凝實的人影。

那應該就是他們的原初神了！

和那位沒有人皮、過分赤/裸出現在黎明神不同，祂看著是如此圣潔美好，仿佛其本身的存在就寓意著“希望”一詞。

在無數信徒期待的視線中，那個圣光中凝實的人影微微一抬手，包裹住在場所有人的肉繭便憑空爆開。

而他們善良溫和的神明甚至考慮到了他們的需求，刻意在他們周遭施放了一層無形的壁障，用以防止鮮血、肉塊潑濺，弄臟他們身上雪白的長袍。

“天，我何德何能……”

“這才是神明啊，這才是真正的神明啊！如此圣潔、如此美麗，這才是神明該有的樣子！”

這些神眷者踩在地面上。

也不知道原初神在他們不知道時候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在這片化作血肉的濕膩沼澤中，他們徹底擺脫了剛才的困境，憑空站在和地面存在些許距離的半空，滿臉崇拜地望向那位給世人帶來希望的神明，然后徹底被這幅不同于黎明神神血腥面目的表皮欺騙。

他們并沒有看到，無形的壁障在他們周身構建出了一個狹窄的籠子，像是剛才蠕動的肉繭一樣將所有人都囚困在原地。

他們也沒有看到，像是有一張無形的嘴撕扯他們的血肉，貪婪細致地將所有人身上仍屬于人類的那部分血肉吞食殆盡。

這些神眷者從始至終都只是望著那位于他們心目中圣潔無比的神明，在無法言喻的感動中徹底失去了作為人類的最后一點證明。

不遠處的教堂內，那位作為屠夫懲戒自己的神眷者看向不遠處掉落在地面上的豬的頭顱。

那是他的一部分靈魂，那也是他曾經的忠貞信仰。

屠夫徹底剝離了自己身上屬于異端的那一部分。豬的脊骨、豬的頭顱、豬的四肢……這一切都盡數被他隨意扔在地面上。

他靠近了這堆豬的零件，抬手將其按照原本的順序擺出了固定的形狀。

他讓頭顱眼眶中黯淡的雙眼

直直對準那些在無知無覺中失去身體血肉的神眷者，語氣似嘲諷又像是悲涼。

“看，這就是你信仰的那位神明，這就是你愿意為他付出全部、哪怕飽經痛苦也不愿意改換信仰的原初神。”

“祂過去就是這樣吃人的，在你不知道時候，或許祂早已吞服你的大半身體，所謂‘神眷者’的稱號可能對祂來說無非是美味食物的另外一個別名。這就是你口中的圣潔么？這就是你口中的善良么？祂哪裏比得上那位給我們帶來黎明的黎明神！”

“黎明神一定是知道了祂的謊言，從而作為救世主拯救我們這些被騙的可憐人的！”說到最后，他語氣越發狂熱，擅自給黎明神添加了自己的美好想象，并隨之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屠夫的脖頸上鼓起了一個巨大的圓弧，像是即將有什么東西再度突破血肉生長而出。

這是他過去無比熟稔的一個過程，在這個肉瘤鼓起不久后，或許那頭蠢豬很快也將再度從他身體裏長出。

不過這次或許會有個不同以往的好結果……

在親眼看著那些神眷者身上憑空出現無數吭食后的缺口，隨之涌動而出的肉質觸須再度被白色的菌絲填平，表面生出柔軟平滑的皮膚后，這不同于過去“長生肉”生長過程的情況似乎也說明了什么被遮蓋的事實真相。

那兩枚黯淡的眼珠靜靜地凝望著不遠處一無所知的神眷者，脖子上鼓起的巨大肉瘤像是痙攣似地抽動了兩下，隨即很快重新變得平滑，恢覆了原本的樣貌。

這一刻，他終于成為了一個完整的黎明神的狂信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