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引導

秦邈看著自己的倒影被流水一遍遍拉扯得變形，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扭曲的不是倒影而是他的表情。

重生之初，天知道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一切還沒開始的時候有多驚喜。

前世他已經修煉至大乘期，身負三件秘寶，修仙界少有敵手，大仇得報……秦邈已經經歷過一遍艱難但是比許多人要精彩、要快活的人生。

然而秦邈從未認為自己的人生足夠完美，當他回憶過去時，仍然認為自己失去的多過得到的。

少年時，過于羸弱的自己害得槐葉師姐無辜身死；因為身處對立陣營，他從未對杜若表明過心意，甚至連聽聞對方的死訊時也無處哀悼……好像所有接近他的女人都會遭遇不幸，最后陪在他身邊的只有向時雁，但他已經不再滿足于唯一的白月光。

秦邈曾經想過，若是用自己擁有的一切能夠挽回自己錯失的一切，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交換。

或許人總是對自己沒得到的東西有著不應該的期待和妄想，而又將自己已經握在手中的看得太輕，秦邈并沒有從失去自己大多數的紅顏知己的悲慟中獲得太多的教訓，以至于自我感動式地許著這個輕率的愿望。

畢竟裝模作樣的許愿誰都會，而言不由衷的愿望真的實現的那天，又有多少人能不感到后悔？

反正秦邈是后悔了。

曾經他在腦海中想象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交換紅顏們的性命時，他想象出的是自己與她們一同歸隱山林，幾人幸福相伴。

但那不意味著他就又變回了最開始那個被人瞧不起的廢物，他仍然會是那個“天子驕子”“救世主”“千年以來最快突破大乘期的天才修士”，他只是“用情至深”，自愿放棄了修仙界給他的所有優待和尊重來換取愛人“們”的性命。

那些尊敬和崇拜會毫無痕跡地消失嗎？不會。若是有一天他重歸“武林”，各大門派仍舊會將他奉為座上賓，江湖上仍然在流傳著他的奇聞異事，大敵來犯時仍然會有人哀嘆著登門拜訪尋求他的幫助。

說著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并不全都明白自己都擁有著什么。尊崇、天賦、修為、資源、貢獻……若是將這一切都標上價碼，秦邈真的愿意用它們去換取槐葉等人的死而覆生嗎？

秦邈想象的是愛人們一起勸說他為了天下安危重新出山拯救世人的場景，而不是自己失去了一切，只能遠遠觀望著本應雌伏在他之下的女人們光芒萬丈。

這有什么奇怪的，畢竟那些女人所愛的是天賦異稟、可靠堅強的他，而不是暴躁脆弱、孱弱不堪的他……

對啊，如果他真的失去了一切，“紅顏們”又有什么理由看得上他呢？

秦邈突然伸手將眼前的流水拍散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呼吸急促粗短，好像風箱一般拉扯著空氣，他抬起頭，與被驚動了的賀鶴和蒼狼對上了視線。

他才發覺自己整張臉都漲紅了，好像即將被自己給憋死一樣，臉上和脖頸的肌肉都緊緊繃住。

少年又一次看向水中，與他對視的是一個惱羞成怒的怪物。

他后悔了。

比起剛剛重生時的壯志凌云，秦邈此刻覺得只要能覆制前世的成功，他就已經毫無缺憾了，哪怕代價是那些女人的死亡。

畢竟男人人生三大幸事：升官、發財、死老婆，不是嗎？再說了，要是秦邈強大不起來，誰來拯救她們吶？妖族那邊還有一個大魔頭等著秦邈來打敗呢……在大局面前，只顧個人的存亡實在有點小家子氣。

秦邈的情緒一下子舒緩了許多，感覺自己卸下了一個重擔。

對啊，本來她們的死就不全是秦邈的錯，他都不知道之前為什么要給自己那么大的壓力。

槐葉是被太虛宗的長老殺死的，至少對方要擔上七成的責任吧；杜若是被那魔頭殺死的，秦邈也實在無能為力；祝云祝雨那就只是她們的爹造的孽，秦邈一開始又不知道她們被采補以后修為會下跌，別的爐鼎又不這樣；付知那個瘋女人，明明各大門派的掌門都說自己炸了妖都是無可奈何，她怎么就不能理解自己是為了大局著想，說著什么“這才不是天道之子”就投河自盡了，這和秦邈就更沒有關系了……

自始至終陪在他身邊的就只有師尊，他只要有師尊就好了，和別的女人不過是玩玩而已。

秦邈眼中重新煥發光芒，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個轉機近在眼前，當初他就是在混元境中徹底得到了槐葉，并且成功將自己的火靈根轉化為變異雷屬性。

只是情況與前世稍微有些不同……不過若是機會擺在面前，秦邈是不可能連嘗試都不去做的。

嗚嗚叫著被女孩揉捏的大狼突然精神地抬起了頭，殷勤地看向天空，它察覺到主人正在快速接近，開始朝著天邊汪嗚汪嗚地哀叫。

與契約靈獸的聯系十分考驗主人對神識的掌控力，神識觸絲好像一張網一般扎在契約獸的腦子裏，既傳達自己的命令，也接收契約獸的想法，但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對體修來說鍛煉神識幾乎沒什么用，他們既不需要控制本命法器，也不需要遠距離操縱術式，所有的戰斗手段幾乎都是在近距離內通過自身完成的，所以體修的神識操作能力普遍低于其他修士。

而這只未開靈智的金背蒼狼雖然外表十分帥氣，實際上在妖獸中年紀還很小，心智年齡差不多等于人類五六歲的小孩，它的思緒本來就比較雜亂，難以說明。

于是槐葉御劍飛來的時候聽見的就是金背蒼狼在她腦中嗚嗚咽咽的抱怨，半天只聽懂幾句“壞家伙欺負狗”“壞家伙拽狗的尾巴”，她還以為是在逃亡的路上被凈業蟲咬傷了。

少女渾身血污和碎肉，像是剛從尸體堆裏爬出來似的，全身上下散發著腥臭味，因而陰沈著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