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向時雁覺得自己自幼錦衣玉食，比起年少時便風(fēng)餐露宿、食不果腹的玉明師姐已經(jīng)優(yōu)渥太多，現(xiàn)在想來倒也沒什么值得不滿的，年少時不值一提的隱秘渴望而已，向時雁游歷四方時也不曾有閑心去湊過熱鬧，這幻境如何能將她困在其中？
只有一只小狗那么大的狐貍在人來人往的街上亂竄，向時雁對這種形態(tài)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如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從一個又一個人腳邊飛過，在鞋面上留下梅花狀的泥痕。
逛廟會的人太多了，向時雁狼狽地從人堆裏脫身，躍上湖堤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整只狐毛蓬蓬的。有只野狐貍在亂跑十分惹人註目，向時雁不過在這裏蹲了一會兒，河邊放花燈的陌生小孩便湊過來摸她。
“確實(shí)有些熟悉……”小狐貍伸著脖子躲避著兩個容貌別無二致的女孩撓她的手，卻被逮到了耳朵，沒輕沒重地一頓揉捏。
靠近街道的竹林是當(dāng)初她親手種下的墨竹，街上隨處可見雙胞胎女孩，而眼前被長街環(huán)繞的湖泊看起來也分外眼熟，直到湖面上的浮萍被漂流的花燈照亮，向時雁才發(fā)覺它與當(dāng)初自己救下槐葉的地方頗為相似。
“系統(tǒng)，我算不出來這幻陣的生門，你可有法子？”灰狐貍害怕再被路邊的小孩纏上，躲躲閃閃地沿著湖堤向前小跑著。
“咕嚕嚕……”肚子又發(fā)出不雅的叫聲，向時雁也對此無能為力，她尋了許久，不僅沒能算出生門，也不知道陣眼究竟在何處，有些無措地漫游著。
“宿主請稍等，正在分析信息流……”
好餓……這些凡間煙塵從沒有這么誘人過，向時雁下意識地在一個攤子邊上蹲了下來，不遠(yuǎn)不近地看著籠屜上蒸出的股股白霧出神。
這虛有其表的熱鬧才不可能是她的執(zhí)念，一定還有什么她沒發(fā)現(xiàn)的東西。
身后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向時雁頓了一下，她此刻正坐在透明障壁附近，身后是那座空無一人的小橋。那是聯(lián)通京城街巷的通道，廟會中往來的看客大多是從此而來，但眼前這熙攘人群早已身處環(huán)狀街道中，此處無人問津，與繁忙的街道分隔開，甚至有些寂靜。
向時雁先前看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從小橋過來，怎么……
就是這一楞神的間隙，那人的手便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身上。向時雁背毛聳立著蹦起來，扭身對著陌生人發(fā)出低沈顫動的威嚇聲。
身著華服的少女也被她嚇了一跳，無措地收著手，黝黑晶亮的眸子睜大了，聲音軟軟地安慰著：“噓——噓——乖，小狐貍乖……”
向時雁的耳朵下意識地耷拉下來，她茫然無措地后退了兩步，看向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
少女的臉上還可瞥見一點(diǎn)與向時雁相似的痕跡，雪白細(xì)膩的肌膚與向時雁印象中暗黃無光的女子卻截然不同，小狐貍定定地看著那雙活潑的黑瞳，飽滿的鮮活氣息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少女蹲在地上向前一步，朝飛機(jī)耳的小狐貍伸出手，“乖孩子，來我這裏……”
向時雁年幼時夢中才能聽到的話，向懷蕾卻隨意地說給了一只臟兮兮的野狐貍聽，坐在長廊邊看著庭院飲酒沈默的女子忽然變了個模樣，讓向時雁有些害怕。
灰狐弓著背，一點(diǎn)點(diǎn)地向后退去，仿佛眼前呼喚著她的少女是什么洪水猛獸。
為什么……這女人會出現(xiàn)在我的幻境中？還是以這幅面貌……
向時雁從未見過母親年少時的模樣，在她的印象中那個女子好像出生起便是厭世嫉俗的冷淡模樣，失心之人此生再無所愛再無所求，只是一味地繼續(xù)糟踐自己，三十余歲就喝酒喝死了。
顯然，眼前的女子也并非真人，不過是借由她的幻象出現(xiàn)的傀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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