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時雁的眸子突然變得好像掠食動物一般銳利，手骨變形的咔咔聲令人牙酸，彈出的利爪在杜若腕上劃拉出幾道口子，幾乎是瞬間便捏得元嬰大圓滿的杜若一陣齜牙咧嘴。

“嘶……前輩，是我……”向時雁好像聽不見她說話似的，妖身展現，狐耳上的毛像是為了威懾敵人一般聳立。

杜若臉上血色盡褪，向時雁反手一扭，巨力幾乎要將她的整條胳膊給卸下來。僅憑肉身便將杜若壓制的力量不禁令蛇妖驚訝。

血脈和修為會以人修數倍的程度反饋到修士的肉身，雖然向時雁與杜若之間有著相當大的修為差距，但單手便反卷著元嬰大圓滿妖修，將其按得跪倒在地難以掙脫，這實在讓人驚嘆，更別提向時雁此刻還不是很清醒。

半夢半醒間，向時雁控制不住洩出了一點信味，但本能卻讓杜若這個干元不敢動一點異心，琥珀色的蛇眼驚慌地轉動著，她強忍著疼痛冷靜下來，輕輕地撫摸著向時雁的手腕：“前輩，我是杜若。”

為什么遇上這種倒霉事的總是我，蛇妖想起久遠的過去，在新陽城被向時雁痛打一頓的經歷，不由得苦笑出聲。

向時雁被她晃了兩下，終于從夢魘中掙脫，豎瞳瞬間變回原樣，視野的劇變讓她忍不住皺眉，噩夢的余韻還未散去，向時雁擦了擦額前的冷汗，胸口劇烈起伏著。

女子此刻才看到慘兮兮地吐著舌頭揉揉自己手腕的杜若，蛇妖雪白的手腕已經被向時雁掐得烏青，被強硬地反扼時關節輕易地便脫了臼，此刻小臂還在不住地顫抖著。

萬幸向時雁意識不清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再僵持一會兒，或許她能直接將杜若的胳膊給擰斷。

“抱歉，我睡糊涂了……”向時雁歉疚地替她將手腕接上。

隨著咔吧一聲，蛇妖痛得直冒冷汗，臉上卻還裝作全不在意的模樣：“前輩……近來愈發嗜睡了，可是有何隱疾？”

“……無礙，只是神識用的多了，有時會壓制不住困倦罷了。”

修士冥想修煉便可修養神識，況且就算接連好幾日不眠不休也不止于此，向時雁癥狀奇怪，怎么也不像是沒問題的樣子。

見女子望著自己手臂的目光仍舊帶著歉意，杜若干脆一扭身變作獸形，黑色小蛇懶懶地攀上一旁的桌子，趁機將腦袋搭在向時雁手臂上。金色眸子乖巧地仰視她：“前輩做了什么夢？”

她并未察覺到女子下意識地皺眉，向時雁對杜若沒有意見，只是……琥珀色瞳孔的小蛇，總是讓她想起賀鶴。

女子疲憊地背靠在椅子上，手指在兩指粗的小蛇背上輕撫，杜若在自己面前從來不施粉黛，與原作中千嬌百媚的妖族圣女相去甚遠，這種恰到好處的殷勤讓向時雁感覺有點微妙，就好像杜若完全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人：真誠純粹得寫滿整張臉，一顰一笑都無需揣摩，向時雁無法抗拒這樣的少女。

狐妖的手輕撓著杜若的腦袋，向時雁縹緲的聲音隨之傳來：“我夢見……賀鶴，她死了。”

“……”小蛇妖不再接話，用縮小的身體纏住向時雁的手腕，一點點鉆進她的袖子裏。人修和其余妖修的體溫都高得讓人討厭，而向時雁卻剛剛好，杜若將自己卷在女子的小臂上，一點也覺得她堂堂黑鱗族長、圣教圣女，一副寵物模樣有何不妥。

近水樓臺先得月，雖然不知道向時雁身上發生了什么事，但現在可是風水輪流轉了，槐葉那頭母猩猩，有幸被撿回去養大，偷跑了十年又怎么樣？現在可是她杜若的大好時機。

笨蛋就乖乖待在玉蒼山傻等吧！現在向時雁已經完全習慣了杜若的觸碰，對她的妖身更是全無抗拒，杜若得意地想，恐怕自己已經將所有競爭對手遠遠地甩在身后了。

沾沾自喜地蹭著女人的手腕傻笑的小蛇大概想不到，如果她真能跑到終點，便會發現有個人已經在那裏恭候多時了。

“我夢見她被吃掉了……”向時雁忽然再次開口，話音微微顫抖著，“我看到那東西撕咬著她的胸腔，將她的腹腔吃成一個空洞，轉而又開始啃她的臉。”

然后，然后那怪物便長出了與賀鶴別無二致的容顏，血肉連著筋皮，從少女青灰的臉上撕扯下來。趴在少女身上的細長怪物扭頭，金瞳在黑暗中閃爍。

她夢見那具胸膛干癟的尸體是如何被黑龍一點點吞入腹中，尚未凝固的鮮血從榻上漫到地面，猩紅的血液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緩緩地朝著向時雁的方向爬來，粘稠的液體抓住她的雙腿向上爬。

陰冷哀傷的求救聲漸漸變小，向時雁墜入血液和碎肉的地獄中，被糾纏著不得脫身。

這不是夢，當向時雁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身處山中洞府，而非賀鶴的房間時，她第一時間恐懼地看向一旁好像沒有一點異樣的少女。

與昨夜的尸體有著相同容貌的惡龍對她眨了眨眼，向時雁還記得她眼中含著一種冰冷的戲謔，陰郁的龍在她面前終于不必掩飾，言辭尖銳如利劍。

向時雁啞聲問她賀鶴在哪裏。

黑龍只是頓了一瞬，便笑著說：“自然是吃了，雖說不過是弱小人修的尸身，但畢竟我以龍魂淬煉那具肉身多年，怎可浪費？”

她彎下腰，用無溫的手抬起向時雁的下巴，金瞳與含著淚的桃花眼相對，惡龍笑瞇瞇地說：“師尊大可再試試自戕，我不會再攔你。你不在，我便懶得再與這幫人修委以虛蛇，不若就讓她們給你陪葬可好？”

淚水模糊了視線，向時雁已記不清那時的悲慟究竟是緣何而起，她所見的只有黑龍惡質的笑容。

“從誰開始好？師徒一場，您大可自己選擇，我會將您最喜愛的小輩留到最后再殺。”

這話賀鶴是第二次說，只是比起昨夜的慌張，平靜下來的黑龍話中更帶著一種篤定，她從來言出必行，不是嚇唬人而已。

向時雁離開玉蒼山是為了將賀鶴也一并拉向妖族這邊，避免二人之間的爭斗波及玉蒼山，聰慧的黑龍自然不會踏入她的陷阱，但賀鶴既然選擇繼續裝作人修，就要按人修的游戲規則來與她博弈。

可即便兩人之間相隔千裏，惡龍的糾纏也從未遠離，向時雁每每墜入夢境，便又要重歷一遍那時的絕望與無助，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被殺死，好像被困在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幻境，她醒來，神識得到了修養，心卻前所未有的疲倦。

杜若的鱗片忍不住豎起來，向時雁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空洞，卻難以掩飾其中的情緒。從剛完成蛻變時被心中獸性折磨，到冷漠得不露一點破綻，向時雁足足花了五年。

時至今日，杜若已經很少能有窺見她內心的機會了，好奇地從她的袖中探出腦袋，卻只看見向時雁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點了一下，隱約有些紅暈的雙眸中，情緒又一次如潮水般退散。

好奇怪……黑鱗小蛇目光忽閃了一下，又鉆了回去。

飛舟落地，向時雁推開艙門走了出去，正巧遇見一旁走來的慕華。

天機門新晉長老見到她忍不住皺了眉，比起有些遲鈍的師叔和師妹，她對向時雁身上謀劃的味道更加熟悉，因而對這個付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無比戒備。

白衣女子對她輕輕頷首，自顧自地走向跟在慕華身后的付知。

“向前輩，我們還好說，您打算如何潛入會場？”付知換上了一件精致的暗色長袍，從伏筱手中接過手杖。

向時雁看了眼視線彼端的恢弘仙府，那是仙門十三席魁首太虛宗的本宗所在，今夜在黑市中暗地裏舉行的拍賣人人皆知與太虛宗脫不了干系，于是爭先恐后地趕來看看他們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會突然又做了與賀鶴有關的夢，也是因為重回舊地吧。當初向時雁便是來此捉拿逃亡的秦邈，在系統的指示下才無意間撞破了賀鶴的真實身份，再來到這座小城，她心中不免唏噓。

沒人註意到夜色中，女子的袖裏忽然落下一團烏黑的什么東西，不過轉瞬間便消失在了甲板上。

雖然失蹤了足足六十年，但認識向時雁的人依舊不少，付知的擔憂不無道理，而向時雁也早有準備。

盲女忽然感覺到一大團毛絨絨的什么東西撞進了自己懷裏，而被鎮住的兩名同伴戰栗的抽氣聲才姍姍來遲。付知伸手摸了摸懷中的毛團子，蓬松的毛發之下是溫熱的身體，大約有一只小狗那么大的生物窩在她懷中，耳朵倨傲地支起。

“你光明正大地走進去就好，不必管我。”

奇怪的是，向時雁的聲音竟然從自己懷中傳來，付知懷疑自己聽錯了，茫然地在原地轉了轉，最后卻感覺到手臂被肉墊拍了拍，向時雁催促的聲音傳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