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一程有相逢
第五十七章
裴如昭進帳時氣氛略有凝重。
房間內(nèi)文武官員噤若寒蟬，干寧皇身上甲胄未卸，透出一身肅殺。
她眨眨眼，方踏進去的腳步不知道該不該收回。
干寧皇掀起眼皮瞥她一眼：“進來。”
于是，裴如昭只能跟陸璟之兩個人老老實實進去。
“參見陛下，圣恭安。”
干寧皇揮手讓他倆到一邊站著去，抬眼看這些大氣都不敢出的官員：“說啊！張了嘴不就是拿來跟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頂嘴的？剛才吵得起勁兒，現(xiàn)在怎么不說了？”
結(jié)果還真有人敢大著膽子進言：“陛下，臣以為，戰(zhàn)事頻繁勞民傷財，即便龍虎軍勇猛，但大炮、火銃開銷甚重，若長期打下去，恐怕吃不消。”
干寧皇面色冷硬，點點頭，示意繼續(xù)。
裴如昭就看著滿屋子人都在勸干寧皇接受挪木卓頭領(lǐng)面見，爭取和談解決戰(zhàn)事。
原來是今日挪木卓特遣信使，說挪木卓的頭領(lǐng)求見，想與大榮和談。
“裴如昭，你呢！”
驟然被點名的裴如昭一個激靈，她身邊還站著陸璟之和季孟甫，這倆人毫無友善之心，一點想要伸出援手的意思都沒有。
“裴如昭，你什么想法？”
裴如昭拱手，低著頭道：“依臣所見，沒道理在占據(jù)上風的情況下割讓利益進行和談。挪木卓、加林、渾羅，這么多部族反反覆覆，性情無常，就算簽下協(xié)定又如何，照樣覬覦大榮領(lǐng)土。”
“這些貪得無厭的草原狼，學不會守規(guī)矩。只有徹底打疼了，打怕了，才知道對頭領(lǐng)俯首稱臣。”
“他們自詡是狼的子民，就用狼群的道理教教他們什么才是規(guī)矩。”
裴如昭語落，無數(shù)人想要反駁。
“此等行徑如何顯我泱泱國威？大榮以禮法著稱，若連歸降者都不能寬容以待，如何自立！”
裴如昭連眼皮都懶得掀，面無表情道：“去跟被蠻人殺死的百姓問問，他們愿不愿意寬容以待？沒殺到你頭上你確實不知道疼。”
“裴大人所言極是。”季孟甫站出來，“臣在北直隸多年，草原人頻頻擾襲，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裴如昭道：“眼下受損慘重的是加林，挪木卓還一直藏在后頭不肯正面迎擊。不過是吃了點小虧就急著求和，禍心包藏，日后這狼崽子起來了，諸位可覺得惡狼會對眼前掛著的肥肉講道理？”
裴如昭目光所過之處，無不低頭。
也有迂腐的張嘴就說“人之初性本善”。
干寧皇直接從椅上走下來，冷笑：“連我大榮文字都不認識的蠻人，會聽你‘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
“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我就守在這片地方。爬冰臥雪，寒衣鐵衾，朕的第一個女兒！本該備受榮光的長公主就折在這些人手裏。人之初性本善？這些蠻人拿著馬刀給老幼婦孺開膛破肚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們說的善？”
“五十年前，兩河之間土壤肥沃，是大榮土地上糧產(chǎn)最多的地方，可好端端的土地卻無人耕種。為何？因為本該在這片土地上種地的人成了莊稼的肥料，成了被蠻人馬蹄踐踏的泥土。怎么——”
干寧皇沈緩的聲音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如今百年未過，天下百姓尸骨未寒，你們在這兒跟我講那群東西是好人？”
說到底，齊玄承不是傀儡皇帝，他手裏有兵權(quán)，有站在他身后的新生學士文官集團，他們這些老士族——
說出來的話在皇帝跟前，不過就跟放屁似的，聽個響聞個味兒罷了。
就算沒有國子監(jiān)，沒有裴如昭，他們也不可能改變干寧皇的主意。
也不敢觸怒這位自血光中拼殺出來的皇帝。
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氛圍裏，陸璟之突然抬手：“皇帝，臣能糾正一點嗎？”
“說！”
陸璟之清清嗓子，頂著干寧皇森冷的目光往前走兩步：“其一，龍虎軍的火炮火銃確實開銷很大，但無須諸位操心，龍虎軍駐扎的地方自營生產(chǎn)，糧食補給無須額外幫助，能夠?qū)崿F(xiàn)自給自足，所以龍虎軍不會吃不消。其二，眼下水草豐滿，正因此滋長了挪木卓和加林的野心，若這幾年都是風調(diào)雨順的好光景，得以喘息，日后更加強盛的游牧人只會更難打。”
陸璟之說完又老老實實退回裴如昭身后。
干寧皇的神色這才算好看些，點裴如昭說話：“裴如昭，你還有沒有想說的？”
“這天底下沒有主動給敵人求和的將軍。”
最終，此事板上釘釘。
挪木卓人那點花花腸子根本玩不過搬弄權(quán)術(shù)多年的大榮人，這群人常年淫浸此道，苦心鉆營，堪稱心術(shù)的集大成者。
區(qū)區(qū)伎倆如何看不透？
不過是出于自己的利益罷了。
……
同挪木卓的仗打了三天，挪木卓集結(jié)的十萬大軍全線潰逃。
陸璟之、太子分率兩路人馬深入草原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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