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名字?”
“李干嬋。”
記錄的筆一頓, 坐在桌邊的老師抬起頭來,“李干嬋?”
“嗯。”
“李月是你什么人?”
“媽媽。李月是我的媽媽。”
“噢。”老師的臉上出現笑意,但卻讓人看著并不舒服。
年幼的小朋友不知如何形容這種包裹著惡意的促狹, 只是覺得這個表情就像是匯聚了她最不喜歡的菜的味道。
讓她覺得, 特別討厭。
老師后來又問了一些問題,李干嬋一一作答。
“好了,就到這裏了,明天就可以來上學了。”
李干嬋乖巧點頭,走出教室的時候, 還不忘把門帶上。
老舊教室的設施陳舊,隔音不好, 李干嬋的手還沒有從關上的門把手上撤開, 便聽見房間裏爆發出一陣笑聲。
是剛剛那個老師。
他應該是在打電話。
“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李月的女兒啊!……對啊, 就是當初那個眼瞎、不接受我追求,轉頭選了個窮光蛋小白臉的李月!…… 我呸, 她可憐?明明就是她活該啊!”
李干嬋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上穿著的老舊的鞋子。
只是停頓了一秒鐘,她就淡然地轉身離開, 就像是被議論的主人公與她無關,或者是她什么都聽不見一般。
李干嬋來到醫院, 病房裏的女人正轉頭看著窗外的花,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露出燦然的微笑:“小嬋, 回來啦?轉校的事情辦得順不順利?”
“很順利。媽媽。”她跑過去,摟住女人。
女人的手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頂。
“對不起, 小嬋。如果不是媽媽生了病,需要很多的錢來治病, 你也不用離開原來那所好學校,甚至現在連這種轉校手續都要你自己一個人去做。”
李干嬋覺得自己像一只小貓,努力地汲取著貓媽媽的溫暖,絨毛與絨毛摩擦著。
“媽媽,你永遠不用覺得抱歉。我從來不覺得媽媽有對不起我,而且我也不覺得這些事情有什么。”
李月輕輕吐出一口氣,眼神覆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憐愛。不甘。驕傲。心疼。
她伸出干枯嶙峋的手,動作溫柔地托起女兒的臉,“小嬋,其實我都知道的。你不喊疼,都是因為怕我擔心。”
李干嬋搖頭:“才不是。我是真心的。這些事情,我確實不在意。因為它們不值得。”
李月卻是眨了眨眼,一滴眼淚就要流下來。
她又欣慰又難過地說,“我知道的,小嬋從來不騙媽媽。小嬋確實不覺得疼,但那是因為小嬋在暗示自己:我不能疼,你在刻意提高自己對疼痛的忍耐度,關閉了感受疼的系統。小嬋,如果我是一個健康的好媽媽,那么你就可以任性地去害怕、去憎惡,而不是像現在一樣。”
李干嬋還想說什么,李月卻輕輕搖頭,把她摟入懷裏。
直到李月臨死前,她摸上李干嬋的臉,又想到了自己曾經說過的這一番話。
她又說:“小嬋,我都知道的,其實你對感情的理解,和平常人不一樣。對你來說,大約也是因為我的原因,所以你對感情可以做到很理性,你認為感情的主題是以一換一,感情也可以做到完全的權衡利弊。”
李干嬋垂著頭:“媽媽,我覺得感情是一種很珍貴的東西。我會歡迎它的到來,也會主動去尋找它,努力去經營它——只是,我不想對它有太高的期待。期待得太多,就很容易被傷害。可我不想自己受到傷害。”
她頓住,語氣有幾分澀然和憂懼,“對不起,媽媽。”
李月輕輕搖頭,“小嬋,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呢?和普通人不同,并不代表你就是錯的,你只是在對于人生這道題目時,作出了自己的答案啊。”
“……媽媽,你不會覺得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嗎?”
“怎么會呢,我們小嬋,是全世界最值得被愛的孩子,”李月的額頭貼上李干嬋的額頭,“對于小嬋,我沒有其他任何的期許,我只希望,小嬋能永遠做自己喜歡的樣子。”
“小嬋,無論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吧。”
“只要是李干嬋想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有意義。”
-
很多人在和李干嬋深入接觸后,或多或少都會發現她這一個特點。
她對外界的情感,總是保持著一種具有選擇性的鈍感力,她敏銳地感知、體悟著很多事物,卻同時也近乎冷酷地評判著其中的一部分。
所以她看似柔軟,內裏其實非常冷硬。
但她一直都記得,媽媽說過,這不是錯誤,只是她選擇的生活方式。
就像同一類的橘子,生長在不同氣候的地帶,會結出不同樣式的果實。
從回憶裏掙脫出來,李干嬋有幾分怔然地眨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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