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爾不寒而栗，她看著母親，說不出一句話。
好半天，她說：“媽，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嗯，是啊，這是我的真心話，是現實中的我不敢也不會跟你說出的真心話。”
盡管說了很多帶著恨意的話，母親的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她說：“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因為媽媽也不曾有一個好爸爸好媽媽，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我小的時候，每天要背著比我還高的竹簍去割草餵豬，回家后我還要去給全家煮飯，我個子矮就站在小凳子上煮飯，媽媽的爸爸愛喝酒，喝醉了動不動就打人，用扁擔夯，用鐵锨拍，用巴掌打，用皮帶抽，你外婆光自己躲都來不及更沒工夫管我，我只能躲在奶奶的背后。我到了十歲還沒上學，是我們那裏的老師三番兩次到家裏來游說，最后還是答應我帶著弟弟一起去上學才同意的，可是即使我去了學校，放學回家我還是要去割豬草，給家裏做飯。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到了年紀被父母做主嫁給你爸，你爸又是那個樣子。彌爾，我這一生，我得到的愛同樣微乎其微，沒有人教過我愛，我不知道怎么去愛，你是我的骨肉，是如今我在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想愛你，可是我又恨你，我充滿了矛盾，所以我總是憤怒，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因為你的行為生氣，還是在氣我自己，無法把控自己的生命。”
“我很失敗，無論是婚姻，還是教育。愛，沒有全心的無條件的付出；恨，也做不到徹底的完完全全的恨。彌爾，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過成媽媽這樣。”
“好，我會的。”
“讓我抱抱你吧。”
夏彌爾走過去，母親溫暖而粗糙的手落在她后背，已經決定再也不哭了的夏彌爾，再一次濕潤了眼眶。
“媽媽，”她說，“不管媽媽愛我還是恨我，我還是很愛媽媽，真的，我說的恨，只是我想被你關註，我想得到你的認可你的肯定。媽媽，我也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想起來心裏也會很愧疚，媽媽，你能原諒我嗎？”
“當然，我也請你原諒我。”
“謝謝你，媽媽。”
母親松開夏彌爾，目光慈愛的看著她，“彌爾，你真的長大了，綁在你身上的臍帶已經徹底的剪掉了，你自由了。我真希望你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彌爾，做你自己就好，你在我心裏其實非常棒，只是我很吝嗇不愿意告訴你。”
夏彌爾的眼淚又掉下來，母親輕輕幫她擦掉。
“我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天使，長得特別像你，雖然我沒看清她的模樣，但我就是覺得很像你，祂告訴我說，是在上輩子的時候，我們就約定好了要做母女的，上輩子我是你的母親，這輩子你還是選我做母親，我心想，彌爾原來這么愛我，我真是好幸福啊！我心裏從來沒那么幸福過，你知道嗎？”
“媽媽……”
“這是我們最后的緣分了吧，彌爾，將來的你會去哪裏呢？不管你去哪裏，我都希望你過得開心，幸福，健康。”
“再見。”她轉過身，走向來時的路，在樹叢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見。只余夏彌爾在那棵樹下站著。
忽的，她抬頭看向樹頂，一縷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照射下來，逆著光，她看的清光的形狀，看得清在陽光下飛舞的千千萬萬的塵埃。
一道明悟滑過，被夏彌爾抓住，她說：“我想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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