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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前春恨（二）（1 / 3）

這孟玉原是蘇州人氏，孤苦貧寒，自幼苦讀，謀得功名后先做得個小小縣令，后靠謀私賄官發(fā)的家，調(diào)任濟南做了個四品府臺，如今是二十七的年紀，哪里還是孩子呢？

年長的他們一時無聲，大概誰都不愿開口戳破這短暫微妙的悸動。

到底是夢迢先啟了唇，“你把窗戶打開吹一吹，洗澡水洇了一屋子，叫人透不過氣?！泵嫌褚@去開屏風(fēng)外頭的窗，她不依，“就開對著這扇。”

孟玉與她溫柔相爭，“風(fēng)口對著你，吹病了怎么好？”

“大夏天的，哪里能叫一陣風(fēng)吹??？況且我泡在水里，發(fā)熱呢。”

孟玉沒奈何地嘆了一聲，去推開了正對著浴桶的兩扇檻窗。

月亮躍在眼前，今日十六，月滿迫人，比往日大了許多，像個浩大雪球朝人間砸下來，砸得人骨裂筋斷，碎雪落在人斷開的骨頭縫里，冰得人打顫。

撲進來一縷風(fēng)，夢迢也打了個顫。孟玉察覺，又將兩扇窗闔得剩下一條寬縫。月亮又被切成了薄薄的長條，似把將成型的刀。

孟玉剪著條胳膊望了會，轉(zhuǎn)過身背倚在窗臺上，靡麗地笑，“你見著姓董的了么？”

一點點溫情被詭計頃刻沖散，夢迢端正了枕在臂間的臉，斂盡了稚嫩的神色，“沒瞧清面容，不過下回在街上撞見，我絕不會認錯?！?

“這就夠了?！泵嫌癜淹瘸稗右晦?，倚得更斜了，“我那頭房子也尋摸得差不多了，一處一進的小院，明日叫小廝套車領(lǐng)你去瞧瞧，喬裝個貧寒小姐的住處還是足夠的?！?

按這兩口的謀劃，由夢迢假充個走投無路的孤苦小姐，被人追債，借故撞去向那董墨求救。將來夢迢與董墨你來我往，互生情愫后，就能暗地里握住董墨個強占官妻的把柄。

良策定下，下剩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夢迢不放心，扒著桶沿問：“那假扮追債的人找齊了么？定的什么日子？”

孟玉斜牽著嘴角，拈著扇柄揚了個圈，轉(zhuǎn)過身用兩手將窗臺撐住，“依我看，就十八那日，我查了黃歷，宜出行?！?

夢迢在他身后冷眼笑著，“宜不宜的在人家，可不在咱們。我瞧那個人，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套?！?

“怎么？你與他打過交道了？”孟玉攢著眉轉(zhuǎn)回來。

水聲嘩嘩地撩動，夢迢堂而皇之地站起身，在屏風(fēng)上取寢衣，“你也糊涂起來了，我要是與他打過交道了，會沒瞧清他的面容？我不過是這樣一說。我看人，一向不錯的?！?

孟玉倏然有些不自在地將眼朝地轉(zhuǎn)上瞥，大概在談?wù)撘粓鲫幹\的時刻，實在不適合將彼此看得太透徹。

未幾夢迢穿著黛紫的薄綃對襟長衫，松松系著身前衣帶，露著里頭綰色的抹胸與素羅裙，散著半潤的頭發(fā)，款步向他走來。

他順勢張開臂，圈住她的腰，迤逗著學(xué)她說話，“‘我看人一向是不錯的。’這話有些夸口了吧？你起初不就錯看了我？”

提起前事，夢迢惱了，擰了他臂膀一把，“你個鬼人，比我還會裝樣子！”

孟玉將她往懷里攬了攬，仰頭大笑，喉頭在他脖子上活潑震動著，纏髻的長巾子被汗粘在喉頭底下。

夢迢望著，忽然跳出股沖動，就著這條長帶子，一把勒死他！一把勒死他！他們最好拋棄彼此不堪的前塵與前程，在陰司做一對心無掛礙的鬼夫妻！

然而也只是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種沖動。夢迢低著臉笑了，渾身皆有些無可奈何的疲軟。

孟玉垂下腦袋，睫毛上還沾著笑出來的淚星，閃爍得容易使人誤會他是個多么良善赤忱的人。兩個人在荒涼的月亮底下，像彼此擁抱著一懷沙，再使勁，也避免不了流失。

隔了會，東園子里隱隱起琵琶，像少女的弱腰軟綿，裊裊娜娜地挑逗著。

孟玉扭頭朝窗外瞟一眼，滿天繁星擁月，那么熱鬧，他卻帶著凄離的一點笑，“濟南啊濟南，真是遍地名士官員，每日這個那個的，應(yīng)酬都應(yīng)酬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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