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他的藥引
事情查到這裏，當(dāng)年的前因后果也算是明了了。
龔子卿雖不會特地過問許即墨的私事，然而他心思何其通透，這段時間以來虞淮安和許即墨那仿佛隔著窗戶紙一般的相處方式他也看在眼裏。他不知虞淮安內(nèi)心那些糾結(jié)的想法，只以為他是因許即墨覆滅了北梁而心生怪罪。畢竟虞淮安在龔子卿心中一直是個忠誠到近乎固執(zhí)的人，加之他與裴家一向過從甚密，與裴鈺高山流水一般的交情自然不用講，更是將前任梁帝視做長輩、老師甚至恩人，如今他的國、他的君皆是折在許即墨手裏，他心裏過不去這個坎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龔子卿想了想，向許即墨建議道：“今天這事......要不要告訴虞淮安？”
他本意是想，若虞淮安對許即墨的抗拒只是因?yàn)槟钪f日梁帝的恩情，那么只要將真相告知，讓他明白梁帝不但不值得他感激，甚至還是殺他至親的仇人，那時虞淮安必能與他們南魏同仇敵愾，與許即墨的矛盾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許即墨明白他的意思。他沈默片刻，卻是搖搖頭：“別讓他知道。”
“你也知道，他對裴氏一家頗多感激。往事已成定局，現(xiàn)在再告訴他真相......未免太傷他的心。”
龔子卿有些詫異：“那......他若一直放不下舊事，您就一直這樣與他僵持下去？”
許即墨嘆了口氣：
“北梁畢竟是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他怨朕，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其實(shí)......到了如今，怨不怨、愛不愛的，朕已不像從前那樣非要他給個說法了。朕現(xiàn)在唯一關(guān)心的，只有他好好活著，就好了。”他苦笑一聲：“你不知道，當(dāng)朕知曉他中毒命不久矣的時候，有多害怕、多后悔。朕就不該同他鬧脾氣，不該說那些混帳話，不該自以為是地放他離開......朕真是，悔極了。”
龔子卿看他垂頭喪氣的那個樣子，沈默良久，忽地笑著搖搖頭：“您這樣，真應(yīng)該叫阿原看看。從前您沒少奚落我們二人，如今他若知道您變成這幅模樣，定也是要毫不留情地取笑回來。”
他這么一打岔，許即墨立時收了落寞的神色，故作兇狠地瞪他一眼，到底是沒繃住微笑開來。
韓原剛走的時候，身邊知道他倆那些事的人，都下意識地避免在龔子卿面前談及“韓原”的名字，以免惹得他傷心。然而，龔子卿本人卻好似不甚介意，甚至有時會在無意間主動提及，說這個是阿原喜歡的、那個阿原見了一定開心等等。隨著大部隊(duì)回到京城以后，龔子卿終于能正大光明地為韓原的墓立了碑。碑石是他挑的、墓志是他寫的，甚至連最后的雕刻，都是他親自操刀，不知熬了多少個夜、傷了多少次手，一筆一劃刻上去的。許即墨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那塊墓碑時，左下角那筆筆入骨的“未亡人龔子卿”六字，著實(shí)讓人看了心裏難受。
回京城后，龔子卿一有空就攜著一壺清酒去到韓原墓前，給韓原倒上一小杯，自己靠在墓碑上就著酒壺啜飲，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仿佛韓原還在一般。在外人面前，他總是表現(xiàn)得風(fēng)輕云淡，可有一兩次許即墨順路去韓原墓前祭拜時，正碰上龔子卿提著空了的酒壺回來，眼睛紅紅的。他說他從以前就已習(xí)慣了在韓原的不回應(yīng)中等待，即便到了現(xiàn)在，也沒什么太大不同。但許即墨知道，他一定是很想念韓原的。
***
當(dāng)日在太和殿上，胡太醫(yī)一五一十地將當(dāng)年干的“好事”盡數(shù)招了之后，許即墨又問到他目前最關(guān)心的問題——這毒能解與否，又是怎么個解法？
他雖問的是“能不能解”，可胡太醫(yī)看他那表情，只覺得自己若敢回答半個不字，這位新君估計(jì)就能當(dāng)下從腰間抽出把刀將他砍了。他于是絞盡腦汁回憶自己平生所學(xué)，在許即墨即將忍耐不住要拔刀的前一秒，顫顫巍巍地說，理論上是能解，只是那解毒所需的藥材極為罕有，尋到它恐要費(fèi)一段功夫。不僅如此，要將虞淮安救回來，除了要解體內(nèi)的毒、阻止五臟繼續(xù)衰敗下去之外，首先要做的，其實(shí)是要將他已然毀了大半的臟腑給補(bǔ)救回來。
而這后一項(xiàng)，簡直是逆行倒施，從閻王爺手裏搶人。
許即墨才不管什么閻不閻王爺，他“唰”地一聲抽出佩劍架在胡太醫(yī)頸間，面上的寒意簡直能凍死人：
“朕就問你，能救，還是不能救？”
“能、能能能能救......陛、陛陛陛下息怒啊！！”胡太醫(yī)登時慫了，渾身打著擺子幾乎要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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