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那天挺晚了的時候, 岑立干來到閔于煥的住處不分青紅皂白對著他一頓教訓，硬是把閔于煥給聽楞了，想著這幾天他一直本本分分, 沒去招惹這位大哥，不知道從哪裏受了氣, 來往他身上一頓撒。

岑立干連威脅帶命令，告訴閔于煥十日之內要么讓梁品乖乖聽話, 要么就直接解決了永絕后患, 如若不然岑立干就自己動手，并要把他在吳州的所作所為一一稟告給閔寸蕓，屆時什么果, 就讓閔于煥自己嘗。

閔于煥奇了，梁品這件事, 他和岑立干之前在一點上達成了一致，那就是先讓梁品穩住吳州旱情，之前鄭崇的事只是為了逼他與梁品劃清界限，怎么這會兒就要急急動手了呢？

閔于煥不打算跟火頭上的岑立干硬碰硬, 冷眼等他罵完, 第二天再去找他談。但這晚，閔于煥睡得極不踏實, 他夢見穿著喜服滿身是血的白扶芳, 一會兒白扶芳的臉又變成了他的妹妹閔于情，驚醒之后再睡著又夢見了梁品被押上刑場而他是劊子手，場景一轉則是溫家辦起了白事。

無論在哪個夢境裏閔于煥都極度痛苦, 可他想醒卻醒不來, 一直迷迷糊糊，直到一柄冰涼的刀刃貼到了他的脖子上。

閔于煥睜開眼, 窗外將明未明，看不清楚來人的臉，只能瞧見是個纖細的身影，一句“閣下取我性命，等待又是為何？”還沒說出口，門一下子就被大力撞開，一個瘦長的身影沖進來，持一柄拂塵直刺來人后心。

來人為了自保，只能先舍了閔于煥，與人纏斗起來。

“咦？怎么又是你這個小姑娘？”

沖進來的人正是清淵，清淵目力極好，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上回在街上跟著閔于煥的那個姑娘，收起了手上凌厲的勁道，只是壓制著對方出手的招式。

“師弟，你可是干了什么負心事？竟惹得人姑娘要取你性命了？”

閔于煥已經迅速起身穿妥了衣服，見來人是吳桑，心裏極是納悶。

“吳姑娘？怎么是你？出了何事？”又轉頭對清淵道：“師兄你先停手。”

“不是我不停手啊，這個小姑娘可不是來跟人比劃著玩兒的。”

“吳姑娘，你先停下來，有話好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閔于煥還沒有從噩夢的影響裏脫離，頭腦十分脹痛。

“小姑娘，我數‘一二三’一起停手好不好？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急，什么事聊清楚了再動手也不遲啊。來聽我的，一二三。”

清淵話落，吳桑果然停手了，可她卻不像清淵想的那樣老老實實站著沒動，一個轉身又朝著閔于煥那一方奔去動起手來。

吳桑的招式不是在打鬧，閔于煥躲閃幾招覺得實在無法招架，拿起架子上掛著的佩劍，帶著劍鞘接著吳桑的招。

“哎這姑娘……”清淵嘆道，這事兒吧看著多少有些私人恩怨在，他也不好再去插手，于是裝裝樣子轉而問閔于煥：“師弟，要師兄幫忙嗎？”

“不用。”閔于煥回完清淵，又再次問吳桑：“吳姑娘，你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吳桑如同沒有聽見一般，心思只用在出招上，又狠又快，像是在發洩什么似的。閔于煥只敢擋不敢出手，沒一會兒手上肩上就負了幾道傷。

韋銘帶著人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二話不說提刀就往吳桑處砍去。

“韋銘！住手！快退下！”然而根本沒有人聽閔于煥在說什么。

不同于閔于煥，韋銘和吳桑都是真刀白刃在那兒打，前來的護衛也都將吳桑看作行刺的刺客，手上根本沒有留情。閔于煥既要防著吳桑給自己一刀，又怕哪個不長眼的把吳桑傷了去，更不想因此傷了人命，一時間左支右絀，大喊一聲：“師兄！”

清淵看到亂成一團的場面，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嘴裏念叨著“這都是什么事兒啊”，提著拂塵加入了亂局，幾招之間外圍的護衛就都躺在地上哎喲連天。

閔于煥急道：“韋銘，你快住手！她不是刺客！”

“大郎君，她都傷到你了，不是刺客是什么。”韋銘揮刀向著吳桑，手上根本不停。

“都是誤會。”閔于煥只能蒼白地解釋著。

“那大郎君你讓她先住手！”韋銘妥協了一步。

“吳姑娘，有什么話咱們坐下來聊，你先停手好不好？”閔于煥勸著吳桑。

吳桑一邊要擋韋銘，一邊還要趁著空當給上閔于煥幾刀，也有些難撐。

“坐不下來，閔于煥我問你，是不是你讓人殺了我們家孫老頭！”

閔于煥一聽楞了，恰好此時天也亮了一些，閔于煥這才看到吳桑身上穿著孝服，而臉上頂著一雙紅透了的雙眼。就是這一楞神的功夫，閔于煥胳膊上就被吳桑的刀風割破了一個口子，可他渾然未覺。

“我問你，你怎么不回答！”吳桑大聲質問著，手上的招式陡然變得凌厲起來，刀尖也開始指向了致命的部位。

“我沒有讓人去殺孫當家。”閔于煥回道。

“那為什么孫老頭說是你們的人在追殺他！”

吳桑的悲傷此時都化作了恨意，這種恨意跟她對閔于煥的愛慕一直在她心底拉扯，讓失去至親的痛苦更添了一層煎熬。她無數次地在心裏問為什么是他？為什么偏偏是他？

“我不騙你，我真的沒有讓人去殺他。”閔于煥不明所以，孫成為什么死了？又為什么和他扯上了關系。

“這世間只有一個人不會騙我。”

吳桑守在孫成身邊，誰來都勸不走，感受到身邊的人變僵變涼，她想了很久很久，在天邊亮起第一絲霞光的時候拿著刀出了門。

吳桑以孫成揮板斧的招式揮出了長刀，震開了閔于煥和韋銘兩個人，再起勢時便是和方才完全不同的兩種打法，直取閔于煥性命而來。

韋銘接過吳桑的招式，擋在閔于煥跟前，不再留有余地，刀刀直劈吳桑面門而去。

“韋銘，住手！”閔于煥喝道，可韋銘充耳不聞，招式也開始下死手。“韋銘！我讓你住手，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吳桑是個倔姑娘，半點不想她是來找閔于煥的，一言不發地接著韋銘的招式，只想把任何擋她去給孫成報仇的人統統打倒。

閔于煥覺得韋銘的反應不對，就算吳桑是來取他性命的，韋銘也不可能對他的命令半分不理。

“韋銘，孫成的死你是不是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