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那根緊繃著的弦“啪”地一聲，一行清淚順著宋慕聲臉頰流下來，流過他臉上的傷，火辣辣的，可他感受不到疼。

宋慕聲從眼前頭暈目眩的失重中，覺出一種解脫。

以往相處種種如走馬燈般飄過，他想起第一次看見程嶼，還埋怨他誤入自己和向謙之間。

現(xiàn)在想想，難道不是自己貿(mào)然闖進他即將用謊言織就的大網(wǎng)中嗎。

命運為何要這般地嘲弄于他，他從頭到尾，都只想好好地用心愛一個人，僅此而已啊。

程淀慌了：“慕聲對不起，你，你別這樣，這跟你沒關(guān)系。”

宋慕聲面無表情地擦掉，他沒想到自己會哭。他不是喜歡哭的人。他可算知道嚴遙水今天為什么不過來，他早知道了，也清楚自己會很狼狽。

“謝謝你程淀，告訴我……真相。”

他喊來服務生，點了很多菜，都是程淀愛吃的，“你累了一上午，咱們先吃飯吧。”

說完，拿出手機，程淀余光瞥見他刪除了一個置頂?shù)奈⑿牛€把電話號碼拉入黑名單。

宋慕聲怎么也想不到，他以為自己是個“寬容大度”的人，不會因為一段失敗的戀情就跟對方老死不相往來。可世事弄人，安靜躺在他黑名單的，只有他的兩位前男友。

程淀目光猶豫，宋慕聲一直都該是這么“灑脫”的人，可他從眼前那張形容枯槁的臉上，看不見任何以往的灑脫。

“我們肯定都得遇見幾個不怎么樣的人，吃一塹長一智，以后還長著呢。”程淀故作輕松。

宋慕聲點了點頭。兩人就此沈默。

今天本來該是程淀開心的日子，卻因為自己這種破事兒搞得心煩意亂，宋慕聲很過意不去。

他強打精神，想跟程淀像以前一樣隨便聊些有的沒的，可無論怎么做，程嶼那張臉始終在他眼前縈繞不去。

宋慕聲真的很想他……很想問他，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怎么能這么狠心，每天都說愛我，卻只想利用我。還拉我爸媽下水，真的不怕我恨你嗎。

還有昨晚昏過去前，程嶼那張毫不在意的臉。宋慕聲那時明白程嶼他不能動，一動自己只會更危險。

可知道了家裏和程淀告訴他的這些事情后，他又怎么能再說服自己，那都是演出來的呢。誰的演技能出色到那種地步，連眼神都沒有半分觸動啊。

宋慕聲錯了，他以為自己回過神來，所有的煎熬就能結(jié)束，就能得到一了百了的結(jié)局。

可自己受的是酷刑，刀子一點一點凌遲著他的心，他只能慢慢看著自己的血流光，沒有一丁點辦法。

兩人最終沒說什么，他連最后怎么回了家都忘了。應該是程淀送的他。

宋慕聲在家躺了三天，期間沒有任何人打擾他，就連即將比賽，一向嘮叨的老李都沒有給他打電話。他不怎么吃飯，也很少睡覺，不餓，也不困。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家這么大這么空，他爸不在，何聲也偶爾出門，只有王姨和包子。王姨跟他說話很小心，只有包子在他跟前嗷嗚嗷嗚。

宋慕聲一看見包子，就想起他被程嶼哭著抱在懷裏的那個夜晚。他一眨不眨看著天花板。

這人真是，騙他就算了，怎么連李曼都敢騙呢……不過倒是不會騙自己，很清醒嘛。

他以前最討厭談個戀愛要死要活的人——但不會表現(xiàn)出來。宋慕聲雖然專一，但對嚴遙水那種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的做法，也沒什么意見。

愛時就好好愛，不愛了就分開，不是很輕松快樂嗎。人就活這幾十年，干什么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尤其是他試圖從黑名單裏放出程嶼時，對自己的唾棄與厭惡真是達到了頂峰。

不過他也只允許自己在家躺三天，比賽不等人，由不得他胡鬧。

時間飛快，很快到了他比賽這天，他精神看起來好多了，能笑能鬧的。吃完早飯后在家陪著包子跑了好幾圈，一人一狗都氣喘吁吁。

出門時，包子還沒玩夠，死死拉住他褲腳，不讓他走。

宋慕聲拍他狗頭，包子總是沒來由的黏人。上次他要去程……那人家，也是非纏著自己不讓走。

“你乖，爸爸很快就回來，回來肯定給你帶個大獎杯好不好。”

包子直楞楞地看著他，就是不松口，還是跟王姨聯(lián)合弄走了他。好不容易脫身，門外都能聽見包子嗷嗷直叫喚。

到了賽場，他在更衣室準備時，老李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叼了根煙，嚇宋慕聲一跳。

“餵，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先，神不知鬼不覺的，發(fā)展副業(yè)是吧。”

老李朝他吐口煙：“不好笑。別污蔑人，我怎么神不知鬼不覺了，明明是你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丟了魂兒似的，還怨我沒動靜？我在耳朵邊放炮你都不定能聽到。”

老李那張尖下巴臉本就略顯滄桑，又頂著一臉憂傷抽煙，給宋慕聲逗笑了：“你干嘛，老李，不是我要冒犯師母，但你這副表情，活像讓人戴了綠帽子一樣。”

“綠帽子？”老李鼻子哼出一聲：“我看你被人戴了綠帽子差不多。”

一出口，他像是也意識到說錯話，不過很快就破罐子破摔：“聽說你又失戀了——不是宋慕聲，你至于嗎，你看你現(xiàn)在狀態(tài)，哪像要上戰(zhàn)場的樣子。”

“我什么狀態(tài)？”宋慕聲不服輸?shù)仃窕厝ィ骸拔覡顟B(tài)再差也比那些人強。”

“行行行。”老李擺手：“誰還沒失個戀，你要是影響比賽那真是大忌，得不得獎的另說，這比賽本來就是玩兒命的……”他咬著煙，沒往下說。

“那訓練也不能都白練，不就是應對這種突發(fā)狀況的嗎。你放一萬個心，車有事我都不能有事。”

宋慕聲換上機車服，打開準備室的門。

程嶼關(guān)上宿舍的門——這段時間，他確實一直都住在宿舍，只不過是七星會下面公司的員工宿舍。說是宿舍，卻是單人間，裏面只住著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