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時光如飛花落葉荏苒而過，一轉眼距離當年的洪河疫病已過去了數年，泰煙已經由當初的小稚兒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兒。她眉目之間杏眼含春，雪膚之上桃腮斗妍，兩道彎彎的眉末梢挑起又自然的滑下，宛如初春新長起來的柳葉般俏皮可人。有文人墨客有幸一睹過公主芳容的，都稱道公主生的如水仙花般清麗脫俗，再配上泰煙平日裏接待外客或者跟著嬴昊的車隊掩了面出宮游街時，皆被碧荷強典了一身端莊雅致的衣飾，坊間便更是有傳言夸讚說公主真容堪比畫中繪制的花仙。

朝堂之上一大幫臣子看著皇帝的后宮數年都不見有龍子誕下，都愈加惆悵的揣測嬴昊是有意將龍位傳給最受寵的嫡長公主。發愁的百官見泰煙日益出落成人，便沒日的上諫求嬴昊早日為長公主的親事做打算。更有甚者心懷了鬼胎，每每趁著宴會之類的時候便往宮裏帶自家未定親的兒子，有的甚至定了親的也推了親事拉來硬湊熱鬧，宴會上更是得了空便將兒子推去花園中跟泰煙裝醉酒“巧遇”，想著能夠借此機會攀附皇室，爬上金桿頭。

小丫頭起初只知這些蒼蠅般的臜人是看中了自己身為公主手中所握的權勢，卻還不大會對付這些俱長了一條花舌頭的公子哥兒們，只知自己平日裏鉆空子出來散個步的功夫卻總是每走出三兩步便能遇到個笑著喊“巧遇”的公子哥，一趟花園逛下來不知有多少個公子在伺機候著她，需得小心著他們給自己塞東西，或者從自己身上順些帕子簪子之類的小物回頭惹了流言。大臣們的舉措甚是惹她厭煩，每每遇見了他們所安排的“巧遇”，卻又不能冷臉相迎，以免壞了皇室跟手底下臣子們的關系。

泰煙現在的處境，便可以說是如履薄冰，因為嬴昊那邊也被每日山一樣為泰煙的親事作提議的奏折搞得頭疼不已，其中多數都是為自家兒子壯膽提親的。嬴昊便跟清水止笑自己那幫裝了狗膽的臣子，個個在奏折上說是壯了膽才敢提親，可個個都是日日來上書壯膽，真真八十多個人卻有八百多個膽。

他現在還未誕下龍子，泰煙便是一定得趁機會嫁出去的，免得在宮裏養久了或是反篡，或是跟人野合大了肚子鬧出丑聞，再生出事端來。可現如今南國國力大盛，已經不需要外派公主出去和親來鞏固邦交，嬴昊也舍不得看著養大的女兒就這樣離自己遠了，可近了讓她隨便下嫁給臣子又有辱皇家顏面，尉遲家和百家那倆小子整日在邊關，嬴昊舍不得讓自己女兒守寡，也有意打壓兩位將軍的地位。可嫁給其他的臣子，搞不好便會被有心之輩攀附，養出一窩裝著狼子野心意圖篡位的外戚來，至于北國那個曾來過小日的四皇子，嬴昊壓根就沒考慮過他，畢竟出自敵對的勢力。他每每看著案桌上成山般求親的奏折不知該如何是好，著實感覺泰煙成了燙手的山芋，連著待周圍人的態度都冷了不少。

清水止見他總丟了奏折來尋自己，怕他耽誤國事，又見他每次都憋了滿腔的愁悶，實在無眼看下去，便支教了一招：眼下恰逢二月初二花朝節，南國每逢閏年便會在二月的花朝節舉行為期二十五日的六花大會，何不趁機選出泰煙的如意郎君呢？

嬴昊聽罷覺著此主意甚好，當即便給禮部吩咐了下去，言道只怪自己被太多奏折堆磨著，心裏一煩悶竟忘記了六花大會臨近的事。

六花大會是南國的兒郎們對于男子六藝的競選比試，參賽地點就選在京中，大會由二月初一起，至二月二十五歷時二十五日結束。參賽者不對年齡階層做限制，只要是南國的男子便都可以參加，最終的冠者是六藝中每藝最杰出的一位，當然也曾出現過一人就冠絕了六藝或連冠兩三藝的情況，報名者不限制參賽藝次，可以只參選其中一藝，也可以連著參選兩三藝或者六藝皆參選，總而來言，挑選自己喜愛的擅長的競選便可。

宮中的太監、侍衛，貴胄家中的奴仆亦可以報名參選，只不過奴仆們需要至少有一名主子跟隨在側，主子的身份不論男女老幼皆可。而宮裏的太監侍衛們則多了一條規矩，參競者當日不得有值崗公務在身。而六藝多是貴胄子弟才學得起的，窮苦人家光是解決饑飽問題都足夠焦頭爛額，有公務的又大都挪不開身，這便使得六花大會日漸發展成為了專供貴族子弟比試的大會，因為這幫人有才還有閑，當然每次大會也還是會有除貴族之外的男兒來參加的，其中也有少數能夠奪冠。奪冠者，當得全場恭賀。

六藝比試按照：禮、樂、射、御、書、數的順序來進行，每場比試為期三日，比試結束后的一日為為參賽者所舉辦的小型慶功宴會以及休憩日。六藝結束后的第二十五日為由皇室所組織的大型宴會，皇家貴胄外加獲勝者們的兒女妻眷皆可以前來參加，介時皇帝會為每一藝的獲勝者親自簪花。六藝得冠者最終所獲得的獎賞也是跟六藝本身有關的，每次的獎賞皆是由禮部仔細挑選出來，最終由嬴昊過目后批紅決定。起初辦這個大會嬴昊是考慮過再給每一藝的獲勝者追加十兩銀子的獎賞的，后來又考慮到有奴籍的參賽者，若是這部分人奪冠，獎賞的銀子可能會給他們自身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將這一決定取消了，覆吩咐禮部在每一屆大會的獎品上下功夫，既要跟六藝相關，又要質地貴重，最終所托巧匠制造出來的六藝獎品便千金難求，不少得冠者都拿回自己家中珍藏了。

京中的貴胄子弟們閑來無事，都會去大會上湊一湊熱鬧，好展自身男兒雄風，大部分人也好奇皇帝今次又會拿什么寶貝出來作最終的獎賞。六花大會是允許旁人觀賽的，便亦有不少姐兒會趁機來瞧一瞧自己心儀的郎君，因此這大會也促成了許多樁好事，可以說是全國上下最是喜聞樂見的活動了，就連不少遠地方的商販大家都會特意跋山涉水的趕過來參加。因此每逢花朝節前夕，京中的客棧便會被訂得沒一處有空，經常就連一些有空房的百姓家裏都會被外地來的參賽或是觀賽者租賃來借住。

嬴昊堅持舉辦這大會的另外一個原因便是這種人頭攢動的大會對他自身治國也是有不少好處的，一些政面上難以疏通的問題可以借此機會得到解決，他本身還未有龍子，也犯不著擔心兒子們在底下借機拉幫結派意圖篡位什么的。

今年的六花大會嬴昊在清水止的指點下稍微改變了一些規則，擴大了參賽者的資格范圍，非南國的男子亦能參加，最終的六藝獲勝者除了慣常可以得到禮部特別定制的獎品開外，六人中若有一人可以冠絕六藝，便可以與嫡長公主嬴泰煙定下婚約。

因此，今年的六花大會註定不平凡，天知道最后六項技藝全部奪冠的會是個什么牛馬……

往常泰煙都是依照慣例在大會的最后一日宴會上出來露臉，前面的六藝比試她看得多了便不甚感興趣，就算偶爾來了興致想要去看也得被碧荷拉住喬裝一番才行，泰煙便嫌麻煩，祁司辰不在身側她也沒心思看那些旁的男兒比試。眼下聽到今年的比試結果竟與自己相關，不免的有些惱怒清水止胡亂給父皇出主意，若介時是個外來的老奴奪了冠，自己難道也真的要嫁給對方不成？

但她只不過區區一個公主，身份再貴也不過是個女兒家，終究胳膊掰不過大腿，沒能阻止的了嬴昊，甚至好幾次還鬧得嬴昊惹了火將給她禁足在自己的出云宮內，直到六花大會頭一日才被放出來。

……

六花大會頭一日，二月初一晨時起，皇宮內正舉辦六花大會頭一日的筵席，因禮部提前考慮到人數會眾多，因此便特意將筵席的場子挪去了一處寬闊地。因為場子是露天的，禮部擔心參席的皇帝和臣子們曬著，便在筵席最靠近皇帝的這一塊頂上支起了涼棚。涼棚搭在白色的雕龍石柱上，每根柱子都用大塊的紅綢布打了福節，底下沒有涼棚的案幾便對坐著排列開來，一直延續到場子的入口處，宮中的侍女們穿梭其中，當中有樂舞姬在添彩，整個筵席場看著甚是宏大。

泰煙便著了玄色的禮服坐在嬴昊身側的案幾上，底下萬國來朝，不少附庸的小國都趁此機會派了皇子來參賽，以圖跟南國結秦晉之好。因為第一場比試的“禮”為書卷考試的形式，耽擱的時間相對其余五藝來說會少一些，六花大會頭一日便是慣常上午舉辦筵席下午開始禮卷測試的。由于大會是南國舉辦，所出的禮卷測試內容便自然是俱跟南國相關的，其余國家來參加的男子想要在這一藝上贏，便需得在題面上靈活應對，多費一些功夫了。

偏偏今年參賽的公子哥們可是卯足了功夫，嬴昊知道京城中不少世家想要得到跟公主定親的這一機會，便命禮部的人提前將消息放了出去，免得泰煙被外來的小國之子搶了去。世家得了消息，都拼了命的訓練自家兒子，試圖讓孩子冠絕全部六藝，成為那個最終獲勝的駙馬，一些見過泰煙花仙般出塵樣貌的公子更是有退了定下的親事特地來參加大會的。

泰煙便坐在竹簾后面笑了笑，看來今年外來的這些太子跟皇子，想要跟自己結親是難了，父皇這次雖然名義上放開了參賽的范圍，但胳膊肘可是往裏拐的。她舉起面前的茶杯正欲飲下，忽地聽到竹簾外頭上前報禮的使臣嘴裏喊的來號是北國。

泰煙楞了，她心情微妙的一漾，手裏的茶水便不小心灑到了袖子上，碧荷急忙上前來替她擦拭。泰煙也顧不得管，她匆忙的抬起一雙晶亮的眸子隔著竹簾望出去瞧，只見外頭立著的兩名男子，其中一名頭戴高帽，身著靛青色宮衣，看模樣是北國的使臣。另一名身條挺拔修長，站在那處如青松一般威風，他身著玄色的華裝，頭戴銀色的發冠，也正隔著這道掩面的竹簾，用黃澄澄的一雙眼睛熱切地暗暗望向自己。

他自稱，自己乃是北國太子祁司辰，此番跋涉，只為一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