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

三個月后一個平常的一天，豈云卻似有所感望向希望基地的方向，空中的風雨替他見證答案，他閉上了眼長久地沈默著。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步，顯而易見那個人失敗了。

他提起自己的劍邁出房門，朝著基地的方向踏入雨中。

希望基地東南一角是一座隱秘安靜的實驗室，但此刻這裏卻陷入了混亂之中。

飄搖的風雨中一只扭曲到看不出樣貌的僵槐仰天長嘯，它身形如同閃電四散奔走，鋒利的爪牙就要觸到脆弱的脖頸下一瞬卻顫抖地停了下來，僵槐發出痛苦的嘶吼聲竭力遠離人群。

楊思盈和其他小隊的隊長都不忍地閉上了眼，實驗失敗了，僵槐對于人類來說并不是進化，他們都想錯了，錯地離譜！

那些回光返照的異象竟然被理解成進化，真是可笑！這是一次毀滅，徹底的毀滅。

他們終于得到了真相，但代價是最尊敬之人的性命。

“......動手嗎？老子忍不了了！團長就不該遭受這些！當初要是我能再爭取爭取就好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給個痛快吧，團長一定不想變成他最厭惡的樣子。”

“誰來動手？誰能忍心啊......”

說話間方才遠離人群的僵槐又攻了過來，它再一次失去了理智猶如野獸進攻著曾經的同伴。

一人顫顫巍巍地舉起木倉對準不住嘶吼的僵槐，卻怎么也扣動不了扳機，他掙扎著最后無力垂下手臂。

雨水從天而降模糊視線，他擦擦臉混著淚和雨水：“我下不去手！求求你們了，給他一個痛快吧！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許是終于承受不住，四周響起幾道壓抑的哭聲，呼嘯的風雨中他們卻聽見一道平靜的聲音：“我來。”

豈云周身衣物已經濕透，發絲也凝成一縷一縷，淌著水痕蜿蜒而下，他難得狼狽，唯有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地安靜淡然。

他一步步走到包圍圈中央，望向僵槐的方向聲音很輕：“我來動手。”

利劍轉瞬扎穿僵槐的四肢，袖中飛出的繩索綁住痛苦嘶吼的僵槐，隨后他踏上飛劍拉起繩子向著遠方而去。

原地的人一直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出什么才沈默收回視線。

“走了......為團長立個碑吧，他值得。”

他們動作很快，一會的時間一座土包便出現在眾人眼前，見到這死亡的象征，所有人才深切意識到團長真的再也沒有活路了......

他們的表情出奇統一，也不知是誰帶頭，所有人接二連三地跪了下來，像和平年代祭奠死去親人那般磕著頭。

真切的悲傷如有實質，狂風開始呼嘯，雨，好像更大了......

豈云拽著繩子一路來到泛星湖旁，他伸手捉住幾點星光貼在僵槐眉心，望著它痛苦掙扎的身影，他眼裏似乎多了些其他東西。

他合眼斂去悲傷才湊近了些輕聲呼喚著：“師弟，傅時......”

僵槐應是恢覆了些理智，聽到自己的名字它停下了掙扎，轉而觀察起了面前的人類。

僵槐的樣貌屬實駭人，但豈云并未后退，依舊望著他，神情是它所陌生的痛苦。

驟起的風混著雨水席卷天地，水珠順著臉龐滑落，一時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滴。

僵槐辨認良久眼裏終于多了點色彩，它嗬嗬嘶吼著像是要說什么。

豈云聽不懂它的話語，但他知道它想說什么，他笑著眼神卻異常悲傷：“我知道的，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看，這裏是泛星湖，還記得嗎？很久以前，師父也葬在這裏，那時你還小，哭地驚天動地不肯撒手......”

“記憶竟然已經變模糊了，真可惜，那段時光還挺有意思的，你還能記起來嗎？師弟......”

僵槐聽懂了他的話點點頭后又搖頭，豈云閉眼聲音顫抖再無往日的平靜：“再見了......”

劍刃穿透血肉的聲音一閃而逝，僵槐倒在地上沒了聲息，豈云再也握不住手中劍，哐當一聲掉落在泥水中。

他半跪在雨中許久才有勇氣睜開眼，至此以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他所熟悉的人了，偌大的天地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僵槐的身軀早已被星光分解融入波瀾的泛星湖中，豈云靜默望著湖面，許久才站了起來疲憊地回到住所。

雨勢大得出奇似要毀天滅地，霧朧的泛星湖中央卻不知何時出現一道亮光，沖天而起擊穿云層，直達高天之上那座神秘的宮闕。

無數不可見的光點從天而降鉆進每一片土壤之中，悄無聲息改變著世界的脈輪。

無需任何見證，未來從此刻開始正式降臨。

而在宮闕之中，無數星子間卻誕生了一抹虛影，祂回收了最愛孩子的靈魂，為他重塑肉身與未來，隨后祂愛憐地註視著這個新生的孩子回到暮雨中的世界，直至他睜開眼睛，那是如琥珀般閃耀的顏色。

磅礴大雨之下雷聲赫赫，一道驚雷閃過照亮一張驚訝蒼白的臉龐，漫天雨水似無止境的深淵，引著他下墜。

他怔怔望著手中奪目的赤紅，那是鮮血的顏色，他無力仰頭任由雨水沖刷而下，那雙深邃的眼睛并沒有光彩，倒映著純凈的漣漪，回蕩一聲聲質問。

“你，后悔嗎......”

夢境與現實仿佛剎那重迭，夢中的雷聲在現實炸響，豈云驚醒過來。

窗外雷光一閃而逝映出他倦怠的眉眼，他撐著額頭楞了會才起身走到窗前。

淅淅瀝瀝的雨聲逐漸清晰，伴著清涼的風拂去周身燥熱，他抬手觸碰雨幕，感受著萬物歡悅的聲音。

凜冬已過，到了萬物覆蘇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