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想回去的,這個提議剛說出來就被打破了。
我現在怎么說也算是有主的草了,他能讓我就這么回去?
于是我推拒了兩聲,也就服軟了,在他家裏逗留起來,像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個茶盞,一張壁畫,一個相框,一個擺件,連墻壁都讓我覺得稀奇可觀。
稀奇的不是別的,稀奇是因為,這裏是楊驍的家。
我從未去過楊驍的家,甚至在哪裏也不知道,楊驍也沒有來過我的家,在這方面我們都很守規矩,以至于他的家裏有幾口人我也不清楚。
只聽他提過兩句,他父母不在身邊,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出門在外,鮮少回來一次,他跟奶奶生活。中途父母有幾次回來接他,但楊驍不愿意跟他們走,他小時候就叛逆,打架抽煙沒少干,他爸媽不敢強硬地帶走他,情有可原,我能想象到楊驍倔強起來的樣子。
到大學時,他奶奶去世了,他爸媽又一次想接他過去,可是家庭關系并不和諧,楊驍依然沒同意,不接受父母的好意,也不接受父母的金錢,不是故意作對,是在他心裏,親人就只有他奶奶一個,不愿跟他的父母有任何關聯。
我可以理解,完全。
有時候我羨慕他,真的,如果我的父母也這樣就好了,離我們遠去,別參與我們的生活裏,或者在我們出生時就死去,意外或者怎樣都隨意。
“他們現在住在哪?”我問,我沒見過楊驍的家人,連他奶奶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沒有這個機會。
“自己過著,”楊驍提起父母來興致不高,沒有敵對意思,現在已經長大了,多的是無感,“只知道還活著。”
我一點也不通情達理,明知他不喜提他的家人,偏要追問:“這些年見過嗎?”
“有時候會聚起來吃個飯,”楊驍像是談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興頭不高:“比如新年晚上。”
“上一次見面不會是新年的時候吧?”
“嗯。”
我無話可說了,只覺得好笑。和父母的關系處到這樣的境地的不止我一個。
楊驍推開一扇門,打開燈,不是明晃晃的白光,是溫馨的藍調光束,星星點點地落在室內一臺鋼琴上。
我隨后走進來,那被保養的完美如新的鋼琴擺放在房間的正中央,后面有一扇窗,紗窗飄揚,滿眼綠色景象。薔薇花像一條靈蛇盤在樹干上,肆意生長,周遭花草樹木全部遭殃,任它獨占春色,在夜空裏妖艷異常。
這樣的光,這樣的景,誰舍得移開目光?我多看了兩眼,視線不在鋼琴上,在外面人工種植的薔薇花上。
我不看它的花朵開的有多艷,我欣賞那錯綜覆雜的根系有多強壯,它們可以攀爬上任何的高度和建筑,只要時間,只要野蠻。
相當浪漫啊。
“叮。”
室內響起一聲好聽的琴音,我回頭,發現楊驍的手指正放在琴鍵上,琴音即可判定一架鋼琴的好與壞,這又是一個該珍惜的物件。
“你會彈嗎?”我問他,記憶裏,他是不會的,他也不可能對這些感興趣。
“學了幾首簡單的,”楊驍收回手指,“可我不想在你面前丟臉。”
這樣的坦誠讓我坐懷不亂是不可能的。觀摩著室內的一切,得出的結論是:連這間房子也是為了這架鋼琴打造的。
這裏像極了一個地方,那間音樂室。
我面露笑意,如果有鏡子,我就能欣賞自己的這副表情了,有多么詭異。
“你知道這裏讓我想到了什么嗎?”我走在琴凳前,坐下去,挺直了腰背,將手指放在琴鍵上,輕輕按了兩下,試了個音。
我微微偏頭說:“過來,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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