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不窮,但也并不富裕,屬于小康生活,我爸是建筑師,我媽是工廠會計,兩個人是經(jīng)人介紹的。
我媽長得好看,在廠裏就不少人追,可她始終沒有做出一個選擇,那會少女的心裏已經(jīng)有人了。
我媽暗戀她一個同學,好些年了,從前在校不敢表白,后來再想已經(jīng)晚了,她那個同學結婚早,讓我媽徹底斷了這個念想。
后來經(jīng)人介紹,跟我爸認識,兩個人沒處多久,我爸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一年沒到,兩個人就結婚了。
我媽生我的時候才二十二歲,兩個人本來就只想要一個孩子,溫知栩是意外出生的。
我們家的條件還算不錯,在我十五歲之前,逢人就被夸好,一家子都好,我爸朋友多,當時還是公司裏一個小領導,經(jīng)常有人來求他辦事,帶著酒肉,揣點小錢,一般事就成了。
那時候一家人和睦,鄰裏鄰外都好,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溫知栩,她是意外出生的,不在我爸媽準備生養(yǎng)的規(guī)劃裏。我媽生過我后身體沒以前那么結實了,醫(yī)生不建議打胎,兩人商量后,決定生出來后送人。
但是那時候,他們還算疼我,經(jīng)不住我軟磨硬泡,也就把妹妹留下來了,說是家裏也不差這雙筷子。
比起溫知栩,他們更寵我一點,長大后我才知道,那叫重男輕女。
我媽總說,閨女是給別人生的,他們老了只能指望我,讓我好好讀書,將來買大房子,孝敬他們。
我爸也附和說是。
我也沒讓他們失望,從小成績就拔尖,被老師們夸聰明,說將來一定有出息,在學校裏,我媽是最光鮮的母親,家長會大出風頭,連老師都問她怎么培養(yǎng)孩子的,我媽說是我自己爭氣,別人夸她謙虛,實際上她說的是實話。
我的成績跟她的培養(yǎng)沒關系。
有的人不是學習的料子,有的則就是為了讀書而生的,我也確實沒別的才干了。小時候喜歡聽故事,特別喜歡我爸的書房,經(jīng)常在裏面偷書看,晦澀難懂的古文,歷史,科學,還有一些雜書,那時候我爸房間裏藏了許多書,我爸的學歷還挺高的,我能開竅那么早,有一半是他的基因功勞。
我很少提過我爸,那是因為他不怎么著家,是工作的問題,我和妹妹都很少看見他,他對我們好像不是很關心,這種發(fā)現(xiàn)在初中后就越來越明顯了。
后來我爸步步高升,來送錢的人越來越多了,家裏經(jīng)常一坐就是一堆人,他們每次來送各種東西,然后把我爸帶出去,連續(xù)幾個月都是這樣,我還以為家裏有什么大事了,那會妹妹怕人,不怎么敢出去,我陪著她,在房間裏聽著他們說話。
有次,我爸半夜回來,和我媽說什么致富之路,從門縫裏,我看見那摔在桌子上的一堆紅色人民幣,我媽的眼睛都瞪大了,慌忙問他哪兒來的,那一袋子的紅色紙幣挺嚇人的,少說不下于五萬塊錢。
我爸說這只是個小小的開始,以后會有更多,那些朋友給他介紹了一個人,叫什么虎哥,在地下搞賭博,他今天去試了試,贏的盆滿缽滿,這袋錢就是今日的戰(zhàn)果。
我媽說那不是犯法的嗎,我爸說沒有人知道,大家嘴巴都緊,一晚上來這些錢,是他辛苦賣命掙來那點錢的無數(shù)倍。
人一旦找到了捷徑,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我爸有了這個路子,說是以后他不用工作,我媽也不用上班,我甚至不用努力,這輩子都不會缺吃穿了。
“顧銘家的房子你見過吧?以后咱們家也有了。”這是他經(jīng)常對我說的話,而我媽則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他們逼我學習時我沒有這種感覺,如今日子越好,我卻越來越不安心了,那生出的不安感,沒等一個月就證實了。
我媽支持他去賭博,甚至比我爸還上癮,贏得多輸?shù)靡捕啵瑵u漸地老本就還回去了,我媽不甘心,找人來教我爸,果然,高人就是有兩把刷子,我爸反敗為勝,也是在這次之后,他不僅從高人那裏帶回了必勝的秘籍,還帶來了真正令人上癮的東西。
第一個使用的人不是我爸,他一直知道這東西不好,放著沒用過,但是我媽碰了,她說這東西能止痛,能讓痛感消失,她生完我們后身體一直有問題,坐月子時留下了病根,一到陰雨天就開始犯病,說不出哪裏痛,整個人蔫蔫的,癱在床上不能動。
這東西給了她驚喜,她一旦使用就停不下來了,而且精神還很好,一開始用來做止痛的,后來徹底離不開了,我媽精神一天比一天亢奮,還推給我們,讓我們也嘗嘗,我們都見過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一個人在客廳裏說胡話,還抽搐,妹妹被她這樣嚇到過幾次,每次都躲進房間裏不敢出去,或者在外面不回家,等我回來。
我那會已經(jīng)成年了,知道我媽在干什么,但是我不敢說,回到家只是把房間門關上。
溫知栩和我一起睡,外面是兩個鬼,在共舞,每天夜裏把客廳裏搞得亂七八糟,第二天清醒再由我收拾。
家裏也不知道何時開始沒有那么多客人來坐了,應該是從我爸被開除時吧,他和我媽染上了那玩意,時不時犯個病,誰敢要他們?那會大家當他們精神有問題,沒人接近了。
我終于理解了,家道中落是什么樣的感覺。賭博的癮被毒放大,想從那高人手裏拿貨,就得要錢,我爸的秘籍不管用了,他還想求高人再教他兩招,神志不清的他難道看不出來,那高人才是問題所在?
他還是信他。
把家裏能賣的賣了,能搶的搶,實在沒有怎么辦?
不是有孩子嗎?
他們打算賣掉溫知栩的,本來就是意外出生的孩子。我媽那幾天可真寵溫知栩,哄著她,給她買新衣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我爸負責聯(lián)系人,商量好價錢,他們的計劃裏漏算了我,我不是七八歲,不是不知道他們異常的舉動是怎么回事。
那天警察來了,溫知栩沒被帶走,卻把我爸媽嚇了一跳。
人沒賣出去,錢沒來,兩個人被毒癮折磨的越來越瘋狂,我媽更是神志不清了。
有天我放學回去,很晚了,在門外就聽見了溫知栩的尖叫聲,我進門,看到了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
我媽手裏拿著針管,我爸抱著溫知栩,兩個人眼睛興奮,溫知栩的胳膊暴露在外面,被她親生父母控制住小小的身軀,針管已經(jīng)埋進了她的胳膊,她在尖叫,而惡魔以為那是興奮地嚎啕。
我媽嘴裏還念念有詞,是每天晚上,我做夢就會反覆出現(xiàn)的聲音。
“知行不怕,不痛的,一會你就和媽媽一起到天國裏去了,那裏可舒服了……”她抱著溫知栩,親吻她的腦袋,“媽媽最愛你了……”
她最愛我了。
的確,所以她想帶走的人是我。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那個家的,我從他們手裏搶走了溫知栩,針頭只是弄傷了溫知栩,讓她流了血,沒有貨了,供不了溫知栩和他們一起瘋狂。
我推開二人,把溫知栩從他們手裏拽回自己的懷裏,她一直在叫,刺耳的尖叫著,慌亂之中我沒法顧忌她太多,我爸朝我撲過來了。
他稱我為地獄使者,想要帶走他們這輩子的依靠,精神錯亂的他比以往的力氣大得太多,他將我壓在身下,兩只手掐在我的脖子裏,像一只毒蟲,眼睛裏的狠毒暴漏無疑,只重覆著“去死”兩個字。
我本來就不強壯,而他又是精神豐富的患者,他興奮過度,一心想要弄死我這個半路出現(xiàn),打亂他們計劃的惡鬼。
我一句話也發(fā)不出來,氣息快要上不來,他的手如一條巨蟒,擁有強大的絞殺力,我的手發(fā)抖,眼睛逐漸模糊,看不清這雙充血般的雙眼。
“溫知栩……”我艱難地發(fā)出一聲,快要潰敗的狀態(tài)裏,靠著求生的意志,強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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