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周,就是白念箏的成人禮。
白念箏在祠堂跪了一晚上,后來表現(xiàn)如常,仿佛那晚什么都沒發(fā)生,可白秦知道,他沒放下,也沒放棄。
市中心寫字樓里,會議進行到關(guān)鍵時刻,敲門聲忽然響起。
紀(jì)凌推開門,白秦皺了皺眉,他知道他此時進來,代表事情刻不容緩。
紀(jì)凌匆匆走到白秦面前,低聲耳語兩句,白秦臉色不變,可在場所有人都能清楚地感覺到整個會議室溫度驟降。
“會議中止,紀(jì)凌,你留在這。”
白秦只扔下一句話便大步走出去,紀(jì)凌則從善如流地安撫股東并通知秘書部接下來的任務(wù),完美地敷衍過所有人。
高級會所里彌漫開一股不詳?shù)姆諊浊匾惶みM這里就知道自己來遲了,前臺攔住他的腳步,“先生,請問您有預(yù)訂嗎……”
“白。”
他冷冷地擲下一個字,令前臺小哥和旁邊掛著經(jīng)理牌子的人皆僵硬一瞬,經(jīng)理看清他的樣貌,立馬推開前臺賠笑,“原來是白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新來的不懂規(guī)矩……”
白秦抬腿往里走,這回沒人敢攔,經(jīng)理跟在后面忐忑不安地說,“里邊,里邊是您家公子啊……?哎喲,怎么不早說,要是早知道,咱肯定給他當(dāng)祖宗供著……”
白秦回過頭瞥了他一眼,那經(jīng)理立即像個鵪鶉一樣,縮起脖子不敢再啰嗦。
“就、就是這間……”
白秦一腳踹開門,濃郁的銹腥味撲面而來。
漂亮的男孩坐在沙發(fā)上,猛的抬起頭,一張精致小臉掛著血和淚,可憐兮兮的,又有點恐怖,張口用恐懼未消的沙啞聲音呼喚他,“爸……”
此時,有什么物件伴隨門開而滑倒在地,墜在白秦面前,發(fā)出一聲悶響。白秦看了一眼腳邊和房里橫七豎八的尸體,語氣沉冷,“報警了沒?!?
經(jīng)理反應(yīng)慢了半拍,才意識到是在問他,在這種地方混久了,也算是什么場面都見過的人,比起屋里的血腥場面,還是白秦的發(fā)難更令他害怕,立馬滿臉諂媚地回答,“那肯定的,別說這位少爺是咱們小祖宗,就是不知道他是誰,咱們做生意也是有信譽的,都是混口飯吃,誰會砸自個飯碗啊,您放一百八十個心,今兒個您帶小少爺出去,咱這兒不會漏一道風(fēng),保準(zhǔn)不給您添亂?!?
白秦討厭這種嘰嘰喳喳廢話一堆的麻雀,不過對方辦事素來可靠,他暫且沒心情收拾他,略一點頭算作回應(yīng),跨過地上的尸體,走到白念箏跟前,經(jīng)理心底松了口氣,識趣地從外面關(guān)上門。
“爸……”白念箏看著他,蓄滿眼淚的驚惶貓眼睜得圓圓的,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
“爸在這兒?!卑浊卣驹谒媲?,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冷淡的聲音變得柔和,“為什么來這?!?
白念箏眼淚一下就落下來了,抱住他的腰,渾身發(fā)抖,哭得沙啞的嗓子哽咽著說,“就是同學(xué)拉我……來玩玩,他們……在隔壁……看到我出來,就把我拖進去……”
“你告訴他們你是誰了嗎?”白秦在路上就收到了紀(jì)凌發(fā)來的調(diào)查報告,跟白念箏說的差距不大,一下下摸著小孩的腦袋。
“我說了身份,他們不信,說……說我看著就干凈,肯定很……我……撞到桌子,刀子落下來了……我……”白念箏渾身發(fā)抖,明顯想到了剛才的可怕景象。
白秦安撫著他,心中嘆息,慌亂中殺了人就成了只受驚小獸的孩子,誰會想到是從白家出來的?若是他晚點趕來,剛才那個滿嘴諂媚的經(jīng)理絕對已經(jīng)報了警,到時候事情就會麻煩不下數(shù)倍,畢竟白念箏陰差陽錯中殺的,可不是個普通的好色富豪。
“爸,我好沒用,我好害怕……”
“我在,你可以怕?!?
白念箏緊緊地抱著他的腰,白秦干脆坐下來,讓他埋進他的懷里,慢慢平復(fù)情緒。
“你同學(xué)呢。”
“我讓他們先走的,我肚子不舒服,去了趟廁所,一出來就……”
白秦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沒關(guān)系,你殺了一個本就會死的人?!?
“什么……是父親想……的人嗎?”白念箏抬起布滿淚痕的臉。
白秦點點頭,湊巧的是,在場的死者之一,正是他讓白安琳追查的那群人的龍頭,白念箏誤打誤撞為他解決了一個麻煩,從這方面來說,是件好事,不過看到他這副瑟瑟發(fā)抖的樣子,讓他接觸家族的核心工作是不可能了。
聽完白秦的解釋,白念箏這才冷靜了一點,揉了揉通紅的眼角,小聲說,“對不起,我給你丟臉了?!?
“瞎說什么,”白秦?zé)o奈地一拍他后腦勺,“學(xué)聰明點,以后要來這種地方,先跟你紀(jì)叔報備,他會通知他們該如何對你。”
白念箏點點頭,乖乖地伏在他懷里,幸福地呼吸白秦身上獨特的氣息,混雜著濃厚的血腥味,并不好聞,可一想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白秦就是這樣帶著一身死亡的味道踏過冰冷的街巷,便覺得沒那么難聞了。總歸,都是他的味道。
他對什么黑道不感興趣,他只是喜歡全部的白秦,白秦在他面前,只是一個不善表達(dá)的父親,他希望能看到全部的他。
在刀尖插入那個肥胖男人的喉嚨時,白念箏下手又準(zhǔn)又快,卻要用盡力氣才能攥著刀柄而不發(fā)抖,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殺人。
他知道他所在的家族是黑道世家,也知道他的父親不止是家族企業(yè)的董事長,可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鮮血,看著鮮紅的液體從另一個人的脖子里噴涌而出——那種感覺令他本能的為之恐懼,就像他本能地恐懼他的父親。
然而緊接著,他的心在懼怕之中,竟突兀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現(xiàn)在,他是不是,離父親更近了一點?
他將現(xiàn)場布置凌亂,血弄得到處都是,為了真實,還把肩膀狠狠地磕在桌子上,一大片淤青觸目驚心,不過都是值得的,父親相信了他,將他抱在懷里,如此溫柔地安慰。
他貪婪地埋在白秦的懷里,為這份長成少年以后便鮮少有之的親密接觸而興奮不已。
就在這時,他聽見白秦的問話,“你同學(xué)都回家了?”
白念箏還沉浸在父親的胸懷里,悶聲回答,“應(yīng)該吧,我不清楚?!?
“如果你提前告訴紀(jì)凌,他就會提醒你,今天這個傅老板會在這里,這種地方,你以為混在同學(xué)堆里就能安全嗎?”
“我知道錯了,以后我會注意的?!?
“行了,我跟紀(jì)凌說一聲,讓白安琳不用追查了,交易地點就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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