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飛機落地，白秦重新站在東方的土地上。

他倒是挺想去種田的——試試那種什么也不期待，什么也不思考，規律、辛勤又毫無希望與意義的生活。

不過更現實的情況是，如果他真的放下一切，不出兩月就會被人找上門來綁了或者宰了。即使他與紀凌分道揚鑣，承諾仍然作數，他不會隨便找死。

所以他再次來到這個生活了數十年的國家，倒不是為了解甲歸田。

劉銘野開了四個小時車，進入白秦最熟悉的城市，拐過幾條街后駛入別墅區，風塵仆仆、與光鮮亮麗的道路環境格格不入的舊車停在一幢別墅前。

算是婚房吧——白秦是從結婚開始長期住在這的，為了家族在東方諸國的布局，他選擇了這里，并購買了符合自己明面上身份的居所。

用那個女人的話來說——是屬于他們三個的“家”。

不知為何，很多事在踏上這片土地后，就源源不斷地浮現在腦海里。

果然是人老了。

劉銘野倒車的時候，白秦打開別墅大門。

這里的一切都保留著他離開時的樣子，門口的指紋鎖也沒換。

他無視傭人的目光，路過客廳廚房，走上二樓，每間臥室都一塵不染。

走廊盡頭，老管家正在訓斥一名年輕的女傭，“說了多少遍，每天必須在凌晨四到五點間打掃書房，其他時間不準進入，你還動了桌上的書？不想干了是吧？！”

“我……我忘了今天我值班了，所以才想偷偷進去打掃，而且書放著那么亂，放回書架上沒什么吧……”

“你還敢頂嘴？”管家眼里掠過一抹陰翳，余光瞥到高大的身影，抬頭一看，蒼老的眼珠猛的瞪大，渾濁視線里布滿淚花，顫巍巍的開口，“老、老爺啊……您回來啦……”

白秦微微點頭，“老邵，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邵抽出手帕擦了擦淚，瞪一眼戰戰兢兢的小女傭，“還不去干活？”

女傭人連忙跑了，還偷偷覷了眼白秦——她才來一月有余，聽管家念叨那從未見過的老爺，還以為是個老爺爺呢，原來是大叔啊，而且，成熟又威嚴的臉，好有男人味哦。

“讓您見笑了，那是新來的，不懂規矩，”老邵瞥眼急匆匆離開還差點絆倒在樓梯上的女傭，沉下臉，剛才訓斥時只給人嚴厲古板的印象，此刻卻有些駭人，語氣流露出殺意，“如您所見，她不僅擅自進書房，還動了您的書，您看……”

若是以前，白秦會直接讓他把人處理掉，可老邵見他明顯猶豫了一下，“背景清楚嗎。”

“清楚，是上月離職的老人介紹的，父母關系都查過了，沒問題。”

“那就不管。”

“是。”老邵怔了一下，不過白秦既然這樣說，那就自有他的考量，他只管聽令就是。

白秦看著他，問，“我沒有聯系的日子，是誰在維持這幢別墅運作。”

“您失去聯系后不久，紀凌先生聯系了我，說您諸事纏身不便回來，”老邵一五一十地答，“后來不出幾月，紀凌先生也失去了聯系，接著一個匿名人找上我，說他會提供資金直到您回來，但不需要我做任何事，只要保持別墅和別墅里的一切像您離開前那樣，照常運作就是。”

時間跟他們脫離白家時差不多，白念箏走后把房子和一部分勢力都給了他們，加上兩人目前掌握的勢力，綜合考慮后，紀凌決定去北部發展，白秦跟著他一起去，為了避免麻煩，一開始都隱藏了身份，所以紀凌才將形式改為匿名。

打開大門的一霎那，他幾乎覺得自己是某日剛剛開完會回家，目所能及的所有都與離開前無異。

客廳沙發上靜靜臥著一年前的新款游戲機，卡片疊在扶手上，紀凌購置的花瓶立在角落里，還沒來得及決定插什么花。

白秦打開書房門，少年人歪七扭八地橫在靠椅上，臉上蓋了本志怪，一條小腿懸空，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地板。

聽見開門聲，他才慢吞吞的起身，從大咧咧的躺坐變成優雅端正的坐姿，臉上的書滑下來由手接住，露出明艷英俊的臉龐，貓眼彎彎的，被潔白燈光灑進笑意，“嗨。”

“那您跟少爺聊，我先去忙了。”老邵完全沒有意外的樣子，似乎早就知道有人在里面——也是，白念箏不說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老邵自然以為白念箏只是先他一步回家了而已。

書房門緩緩自動關上，咔嚓一聲，關上一室靜默。

良久，白念箏嘆了口氣，“不至于一句話都不想說吧？還是說上次的不夠——那你隨時可以再來，我帶了刀哦。”

“我不需要。”

“那就是沒什么可說的？”

“不是嗎。”

“不一定哦，”白念箏單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拎起桌上沸騰的茶壺，倒上兩碗茶水，“這房子真有意思，光是這書房就有兩處暗道，一個通往地下，一個通往另一個后院——我從來不知道那個后院是你的呢。”

“你也沒問。”白秦仍然站在原地。

“現在也不用問了，”白念箏笑笑，“感覺往稍微厚一點的墻上敲個兩下，都能敲出玄機來，我住的是個屋子還是密碼盒，哪里都是暗道，沒想到你跟紀凌的臥室居然是連通的，真方便啊。”

“是方便。”白秦連語氣波動都沒有。

“……我可不是那個意思……算了。”白念箏輕嘖一聲。

白秦看著他略顯煩躁的樣子，忽然覺得白念箏比起上次見面的時候，又陌生了一點。

“不說這些了，”白念箏朝面前做出請的手勢，“我們談談有用的，譬如合作，怎樣？”

白秦坐到對面，端起茶杯淺抿，“如果我拒絕呢。”

“那么你走不出這里……開玩笑的，”白念箏攤手，注意到白秦微怔的手，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托你的福，我還被紀凌盯著呢，家底都在你們手里，我可沒膽子對你做什么。”

“所以，你打算怎么打動我。”白秦淡淡道。

“我交了幾個朋友，他們最近打聽到有趣的事，有關南斯沃夫一位叫特莉絲的大女士，”觀察到白秦若有所思的表情，白念箏才接著說下去，“聽說她投資了三家賭場，其中包括聞名北部的托利弗斯賭城，還大力支持好幾家慈善機構，得到了不少企業家的支持，下一步，她會來東方，與尼珀的加薩尼先生進行會面。”

白秦聽得明白，就是明晃晃的洗錢加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