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是一種特殊的團體，其往往比地下各類黨派幫眾更強、更龐大，核心成員更團結，依靠記號、信條、血脈、誓言等維持彼此間的緊密聯系。

家族成員往往榮辱與共，互相交托生死，遵循戒律，尊奉信條。

不是所有家族都污濁，可人們聽見家族之名仍誠惶誠恐。

如wadmar這般的古老家族，古板程度比sammir更甚，卻出了lorimath這離經叛道人物，圓滑處事，膽大張揚，與家族低調神秘的作風截然相反，早年不知遭過族內多少非議。即使真實踏實地給家族帶來了豐厚的好處，就因為她的言行違背wadmar「永遠沉冷如峰」的戒律，到現在內部還對她有諸多不滿，不過是她功績太厚，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暫且拉不下臺，背地里也沒得手罷了。

lorimath的生平不是難打聽的事，無非是內部爭斗將她推到這位子上，她又反把握權柄掌控話語，其間艱辛陰暗內幕什么的，白念箏不關心。

但白鐘啟關心。

“她是個聰明人，白家的合作她樂于接下，但從不許實質重要的承諾，不過如今風向大變，北部聯軍的一名上將與東方聯系緊密，那位游元帥的大腿怕是抱不動了，在她考慮退路時，不如我們給她提供一條近道？”

“哦？聽起來不錯嘛，對我有什么好處？”

白念箏可不是因為什么鬼親情同意和白鐘啟合作的，當初白鐘啟找上來，他點頭，并非盯上白家帶來的利益，一方面因為白鐘啟是白秦罕見的關系真正親切的兄弟，在白秦脫離白家時少有的保持沉默的人。

另一方面，得知了白鐘啟在北部聯軍有眼睛，而且一直盯著白秦的動向，就算正處于心灰意冷狀態的白念箏不承認，他橫插一腳與白鐘啟共享人脈，監視紀凌白秦，多少有隱隱的擔憂在。

即使如此，他還是防著白鐘啟的，白鐘啟也知道不可能被完全信任，對白念箏這個小輩也秉持他做人一貫的尊重原則，兩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默契交易關系。

現如今白鐘啟暫時掌握家族，他倆算是私下交易，白鐘啟看中他的才能，白念箏接受他的幫助，后邊老人們就算知道，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白家元氣大傷，當下的節骨眼經不起又一輪消耗了。

但是，該拿的東西還是一分都不能少。

“坦誠地講，這事我只能分你兩成利，但對如今的你來說，比起錢，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份更有價值的方案。”

白鐘啟手里拎著透明塑料包裝，里邊裝著一小管藥劑。

“這是完成的新型神經藥物，比起之前給過你的實驗版，更加接近即將量產的成品，對大腦神經傷害更小，效果比量產款更好，而且保留了致幻作用，使用說明在里面。”

白念箏依偎在白秦懷里，漫不經心地處理一堆堆垃圾郵件，眼神猶豫不決。

然而由于挨得近，口袋里的試管硌到了白秦，白念箏聽見他問，“什么東西？”

白念箏頓了頓，仰起頭，問他，“如果現在有樣東西，可以忘掉一切煩惱，但也會忘記所有快樂過的時光，你會用嗎？”

“我沒有煩惱。”白秦一只手待在他的頭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

“也沒有快樂。”白念箏撇了撇唇。

白秦笑了笑。

白念箏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索性不笑了。

他慢慢掏出塑料小袋，鼓起全部勇氣，很輕很輕地說，“如果，給你一個重新度過人生的機會，你會想走一走沒有家族，沒有罪與責任，也沒有我和紀凌的，不一樣的……幸福的路嗎？”

……

月亮高掛枝條，倏的落下，又升起一輪太陽。

兩天后，風塵仆仆的人敲響別墅大門。

紀凌提著行李箱進門，脫下禮帽和風衣，微笑著和管家打招呼，聊了好一會兒不在的日子都去了哪兒，敘了會兒舊，才切入正題，“邵管家，其實我是聽說老爺回來了，來看看他的。”

“好啊，老爺就在房里，只是……”老邵不知為何欲言又止，最終苦笑著搖了搖頭，“唉，都回來了，挺好的，挺好的……”

見狀，紀凌沒有追問更多，先上樓到自己的臥室里放下行李，洗漱過換件符合本地氣候的常服，來到主臥門前，想要敲門的手卻停在門前。

近半年沒有見到的人與他只有一門之隔，趕回來時分明是心急火燎的，現在站在這兒了，他心底卻生出怯意，盯著站在紅木地板上自己的拖鞋頭，走廊燈從頭頂投下來，臉龐埋進陰影。

當初是自己退縮了，害怕了，現在再追來打擾他，真的……是正確的嗎？

如果不是深知leon不會拿白秦的生死開玩笑的話，紀凌都要以為leon是看不慣自己失戀的鬼樣子，用損招撮合他倆了，但剛剛和管家對過話后，他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躊躇良久后，他輕輕地敲響厚重的門。

門那邊沒有回應。

“咚、咚、咚，”紀凌再敲了三下，喚道，“秦哥，醒著嗎？”

“……”

紀凌握上門把手時，忽然想到以前沒有白秦回應，自己是絕不會擅自行動的，包括打開他的房門，這樣的僭越必然受到重罰。而交往過后，他的僭越行為漸漸變多，白秦卻不甚在意，連不滿都很少表示，兩人間的界限不知不覺就消弭了。

可是現在他已不再是他親密無間的那個人了，他還能擅自打開這扇門嗎。

紀凌握緊手柄，想到收到的leon的警告和管家的表情，糾結過后還是擔心占了上風，慢慢打開門——

他朝思暮想的人就睡在床上，看起來好好的，這令他松了口氣。

看到白秦被子只蓋住了下半身，他走近，想給他蓋好被子，伸出的手卻驀的止住——白秦身上的襯衫小了一號，留有掐痕的腰就這樣暴露在外面，他皮膚冷白，掐捏過的痕跡便更鮮明。似乎是因為衣服不合身，他只扣了兩顆最下面的扣子，大片胸膛和腹肌敞在外邊，透過襯衫布料，可以清晰地看到凸出的乳尖以及相連的環的輪廓。

而露出如此色情姿態的人正沉沉睡著，卷翹濃密的睫毛偶爾輕顫，似蝶振翼。

處處都是另一個男人打下的烙印，仿佛正在他面前緊擁著沉于深夢的珍寶，沖他露出充滿占有欲的惡意笑容，向他宣告，這被他愚蠢拋棄的人已另覓所愛。

在意識到這件襯衫很可能是白念箏的之后，紀凌按了按眉心，迅速去主臥自帶的洗手間。趁白秦沒醒，他需要冷靜一下，平復心中涌出的鋪天蓋地的悲傷與不甘。

他是來確認白秦安全的，不是來搶人的，就算他把人搶走又怎樣呢，人心又不是靠搶就能跟誰走的。

他必須接受事實，他已經錯過了，是他親手造成的，怪不了誰。

就在他想洗把臉整理一下思緒的時候，視線瞥到某處，忽然被這處處透著微妙感的衛生間內部吸引。

他在狹小的空間里走了一圈，檢查一遍設施，摸了摸毛巾，捏起杯子里的牙刷和梳子，緊緊皺眉。

明烈霞光鋪在臉上，喚醒睡了一下午的白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