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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三月。

花開了。

時箋依舊沒有收到回校的要求。

媽媽時傾臉上的歡喜越來越克制不住。

“你那個父親又給我打電話了。”老周說孟子輝家境好，實力雄厚，那種家庭應(yīng)該能很輕松度過疫情。時箋就應(yīng)該嫁給他，如果買斷怎么都要拿個八百萬。

時箋夾菜的手在空中停滯片刻。

時傾說過許多類似的話，但她不生氣。這種話從老周口中說出，她只想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她曾想過無數(shù)次通過努力讓老周這所謂的父親在自己面前求饒，實現(xiàn)的那一刻心中卻五味雜陳。

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不過成為稍好一些的普通人。永遠不會讓普通人妒忌，真正能讓別人妒忌的都不是普通人，世界總是可笑的。

多年從未打過電話的父親老周也用盡一切辦法加上了時箋的微信。

污穢之言脫口而出，憤怒難以壓抑。

“你媽不幫我也就罷了。你這么大個孩子就不能為家長想想嗎？你知道爸爸欠了多少錢嗎？你妹妹比你好多了，你妹妹她——”

“啊，對對對，我妹妹多乖啊，你賣她賣了整整500萬，賣得多干脆？當(dāng)年說好了500萬買斷，你這個做父親的哪裏來的資格，重新去再打電話給他呢

？”

“天底下怎么有你這么不孝順的女兒啊！我當(dāng)年沒給你生活費嗎？”

“對對對，說來天底下又怎么有你這樣不孝順的兒子？當(dāng)年為了得到房子錢天天讓自己的媽出來丟人現(xiàn)眼。”

“要去教育局舉報你？”

“舉報吧，反正我只是個代課老師。”

“大學(xué)畢業(yè)這么多年，只當(dāng)個代課老師，在那么偏遠的地方你也有臉！”

時箋沈默了一會。是啊……我也有臉？我這樣的人，會讓家長覺得丟臉吧？

可有些事總要人去做。

編制？

她不是沒有機會，也不是考不上。或許還是不甘心還是心存幻想，想要和紀(jì)夏浪跡天涯，有編制后束縛太多。

時箋苦笑。

人為做一件事可以找到許多借口。

同樣，也有無數(shù)理由讓自己不做某件事。

時箋將老周打電話過來的事情告訴了媽媽，也告訴了自己的回應(yīng)，得了一通表揚。她也說了編制的事：“媽媽，我是不是很沒用？”她輕輕問。

“有用沒用又怎么樣。一輩子很短的。天底下那么多人沒有編制，媽媽也不沒有，不也是一輩子？”時傾緩緩說，從時箋身邊過，在她頭上揉了一把。

聽見這樣的話，時箋抬起頭，面前的人沒有改變，卻又改變了很多。“想通了？”

“賤人自有天收。”時傾洋洋自得。她抱怨自己為老周那個玩意兒浪費了許多玩耍的機會。“你有工作了，媽媽以后也不會再打那么多工了。志愿者活動結(jié)束后就可以打麻將了。”

有人在長久的封閉中唉聲嘆氣，也有人在漫長的安靜中尋找到真正的自己。

比如媽媽時傾。人生起起伏伏，偶爾在高，偶爾再低，高高低低都是可貴的經(jīng)歷。

時箋獨自一人出門，沈寂了許久的街道如今來來往往，人們帶著口罩，許多人眼中露出渡過劫難的慶幸。

有人在街旁駐足拍花。

也有的三三兩兩戴著口罩站在一處聊天。說的話相差不多：這個假期本想要和你們聚一場，誰料到出了這種事兒！我給你講隔離的時候很辛苦，還好我家準(zhǔn)備了很多東西，你沒有買到口罩，那邊有家店有，要不要一起去？

人們的問候大同小異。

大時代的記憶融入時代特征，卻又蓋上了個人的獨特的印記，熠熠生輝的是人性的閃光細節(jié)。

櫻花開了，浪漫了街道，風(fēng)起時連風(fēng)都帶上了淺淡的粉色。玉蘭花也展露身姿，雪白的花瓣伸向天空，洋洋灑灑似乎想要抓住一縷晨光，抓住溫暖的陽光，抓住那淺薄的如絲的流云。

時箋順著街道緩緩前行，在每一條街道尋找往昔的影子。

大學(xué)的櫻花應(yīng)該也開了。有八重紅枝垂櫻，也有思川櫻，更多的品種時箋也不認(rèn)得。花瓣柔軟而絢麗。一團團花擠在一處吵吵鬧鬧，像常被人說成有著一雙清澈又愚蠢的眼睛的大學(xué)生那樣心無雜物，自顧自盛放。

前面有人在作畫。

畫上有櫻花，也有喧鬧的人群。

是紀(jì)夏。

時箋想躲。

紀(jì)夏卻已經(jīng)回頭。

他眼睛一亮，對時箋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卻又將臉轉(zhuǎn)向畫板，手中的筆未曾停息。

大學(xué)時他就這樣，只要拿起畫筆世界便與他無關(guān)，他在喧嚷與紛雜中靜靜坐著，唯他，唯畫，唯心。

戀愛時時箋也曾因為紀(jì)夏的這個習(xí)慣與他爭吵。

她總是興沖沖的去找他，他的眼中卻似乎只有畫。每一次的爭吵都是不夠愛。每一次和好因為還渴求愛。那時的心很小，小得只能裝下他一個人；那時的心又很大，再多的“我愛你”也欲壑難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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