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喚完，小萬氏長舒了一口氣，身子往后懶懶一靠。
周嬤嬤神色警惕地注意著外邊的動靜，靜靜屏息聽了一會，方才邁開步子往一旁小幾上溫著的茶水走去，取了只倒扣著的粉彩茶盅，她滿滿沏了一盞送到了小萬氏的嘴邊：“夫人渴了吧，快些用些茶潤潤嗓子。”
小萬氏也果真是渴極了，雙手接了茶盅便大口喝了起來。
“咕嘟”兩聲，一盞茶就盡數(shù)落進她的肚子，茶盅里連一滴也不曾留下。
周嬤嬤面露詫異，小心翼翼又接了空的茶盅，擱到了一旁。
她背身站在黑漆的長條小幾前，身形已有些佝僂，頭上的發(fā)絲也白了泰半，穿著的衣裳也是粗布的，甚至不如府上的粗使婆子。
小萬氏歪頭看著，不由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來，眼睛微瞇，望著周嬤嬤的背影驀地地道：“是如意那孩子請你回來的？”
說起如意時，小萬氏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
周嬤嬤正巧轉(zhuǎn)過身來，瞧了個正著，心頭一跳，點了點頭緩緩回答：“是，他娘死的早，眼下這種時候，他也只能來尋老奴。”
小萬氏便笑：“他倒是聰明！嬤嬤向來能干，只一個燕家內(nèi)宅，根本不在話下，整頓一番，不過是信手捏來之事。”
“夫人說笑……”周嬤嬤眼角已有了重重疊疊的紋路，皺巴巴的堆積在那。愈發(fā)顯出老態(tài)來，“您也知龗道，老奴其實并不想回來。”
成國公府于她。是塊此生都不愿再涉足的傷心處。
小萬氏當然也清楚得很，可是越清楚，她便越惱，“所以你今次回來，是為了什么？”
周嬤嬤正色看向她，老眼中并無昏聵之色，她定定道：“老奴只有如意這么一個外孫。實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他，也隨他娘一道去。”
“嬤嬤怕是已經(jīng)知龗道了吧，如意他娘的事……”小萬氏忽然頹了幾分氣勢。
如意的娘。是燕淮的乳母，從小幫著大萬氏帶大了燕淮，燕淮所知龗道的那些關(guān)于生母大萬氏的事，也都源于這位乳母。
燕淮被父親燕景送離了京都后。小萬氏曾私下里悄悄拘了她來詢問過多次。但始終毫無頭緒，最龗后只能不了了之。直到幾年后，燕霖日漸大了，如意的娘，就時常在下人跟前說些什么燕淮才是府里的世子，才是將來爵位的繼承人一類的話，終于惹惱了她，叫她尋了個由頭。生生將人給打死了。
這些個人，全是白眼狼！
小萬氏如是想著。原先頹了的氣勢猛地又高漲起來，她望著周嬤嬤冷笑：”嬤嬤可是怪我？”
周嬤嬤沉默著沒有說話。
許多事過去了便過去了，歲月長河悠悠漫漫，往事猶如秋日落葉，落下去，便沒了，再尋不到蹤影。
周嬤嬤并不想提及過去的事。
小萬氏卻將一切都記得牢牢的，因恐隔墻有耳，她將聲音壓得低低的，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同周嬤嬤一字一句地道：“幼時，她便總跑去大姐那玩，平日里大姐差她做事，她便跑得比誰都快。嬤嬤你說，那件事，她是不是也清楚得很？”
周嬤嬤悚然一驚，連忙道：“夫人休要多想！”
“我多想？”小萬氏凄凄一笑，“嬤嬤，她是你的女兒，是我的乳姐！她同我都吃著你的奶長大，可是在她心里，分明大姐才是她的正經(jīng)主子！至于我，不過是大姐跟前的一塊礙腳石……”
窗外忽然風(fēng)聲大作，也不知吹起了什么，砸得窗欞“哐當”一聲響，唬了周嬤嬤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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