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媽出馬拉來的大爺叫張愛國，很俗的名字，很俗的長相，很俗的習(xí)慣，不俗的介紹——我是被逼得，所以幫幫忙，就算是為了搓一頓也幫我演完這場戲。

我呆，手里的可愛精巧的金屬勺昆達喇掉桌子上了，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這一頓我們吃的很好，很融洽，很溫馨，幾乎讓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是結(jié)婚十年的夫妻，并且在打算生個孩子了。

走的時候，他還在感激我，說謝謝我的幫忙。

我笑著說，下次那么好的機會一定要找我。等他走了，我低頭大罵，他媽的，我長得就那么丑么？居然那么丑的男人都不要我。

咬牙，繼續(xù)往自己肚子里塞蛋糕，塞到肚子脹死了，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充滿氣的氣球，卻還是貪婪的不肯放開，繼續(xù)擠出空間來充氣，繼續(xù)的膨脹自己的身體，繼續(xù)的折磨自己。

為什么？他不要我我不是該高興么？我自嘲的說，誰知道老媽會不會繼續(xù)介紹個男人給我，直到我脫離她認為的危險邊緣，找個正常的男人，過個和世界上成千上億的人一樣的日子的時候才肯安心。

老媽真多事。我想。

我繼續(xù)埋頭吃，吃到夜色已經(jīng)降臨，那家茶餐廳都快要關(guān)門了，我拖著自己那已經(jīng)無限膨脹的胃回家了。

老媽還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等我，看著無聊的電視劇，千篇一律的你情我愛。是不是到了她這個年齡的人都反而想要安全感，那種一開始就知道美滿幸福結(jié)局的電視劇正是這樣的愛情的保障呢？

老媽看見我，嚇了一條，遙遙，你的臉色怎么那么白？

我無力的說，沒事。聲音虛弱的就像是蚊子。

你吃蛋糕了。老媽聞了聞我身上的香味，生氣地說。

死不了的。我笑笑，轉(zhuǎn)身去我的房間。

你這孩子就是學(xué)不乖，小心晚上的時候胃痛死。老媽一邊罵著，一邊去廚房里找我的胃藥。

我的胃從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殘了，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總會出點事，前一個月因為自己發(fā)瘋，瘋狂的喝酒，搞的我差點進醫(yī)院，等我在醫(yī)院里疼醒過來的時候，一臉嚴肅的老媽就對我下了禁食令，每天都是該死的青菜小粥，今天難得開胃，卻過了度。

老媽又要忙了。躺在床上，我想。腦子里迷迷糊糊的，一片迷茫。我覺得我的身體很重，重的當(dāng)我想帶我的身體一起飄起來的時候卻沒辦法拉上來。

自己看著自己的身體，淡薄的，沒有氣息的，縮成一團，卷在被子里，做一只喜歡縮進自己重重的殼里的小蝸牛。

我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就如同電視里說的，一切塵歸塵，土歸土。要是我就這樣死了，老媽會不會想當(dāng)初生這個女兒還不如生頭豬，豬至少可以拿來賣，更何況現(xiàn)在市場的情況更加證明了老媽的睿智，生我只是個賠錢的買賣。

我想我可以一直這樣的飄，飄到天空里去，那里一定有很多的人，小學(xué)里突然沒有的同桌，我想問他什么時候還我的橡皮，我的阿太，那個記憶里裹著小腳卻沒有看過我的老人，還有娃娃，還有她的孩子。那個她承諾給我的孩子，那個和我無緣的寶寶。我想看看她，問問他是不是還記得那個老是隔著他媽的肚子和他講黃色笑話的新的媽媽，她的親生的媽媽要把她做人情送給我，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混亂的世界就走了。

他們會不會在那里等我，繼續(xù)我們沒有完成的遺憾。在沒有很多人很多禁忌的自由的地方，過一個完美的烏托邦的日子。

你愛談天我愛笑并肩坐在桃樹下風(fēng)在樹梢鳥兒在叫不知怎么睡著了夢里花落知多少。

等一夢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枕邊只是多了一灘口水，胃很好，我自己也沒死成。

差點以為自己會像娃娃一樣來一個輝煌的死亡，可是娃娃不要我，她在潔白的云端笑著看我，對我招手，她的嘴巴在說，別來，你別來。

我的影子太重，上不了天堂。天堂大概也不收我。這是上次我看圣經(jīng)的時候它告訴我的。

醒來的時候看著窗外蒼白的冷光，想我真是他媽的沒心沒肺沒肝沒腦，也許就剩下這個沒有用的胃了，我的這輩子算是毀了，小時侯總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老是說要長大了為祖國做貢獻，而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排的上廢物的行列了，明明小時侯我很乖的。

爬起來，聞到門縫里傳來的陣陣肉骨頭粥的香味，在這么早也只有老媽會那么用心，這一個月來吃的粥都是那么熬的，熬的很稀很軟，要很長的時間很耐心的等待熬成的，只有母愛才能熬出來，也許唯一天長地久可以依賴的只有親情了，其余的全都是過期作廢的一次性消耗品。

打開電腦，桌面上還是我們四個白癡傻傻的笑容，年輕的我們笑的恬不知恥，不知人世的艱苦和坎坷，那已經(jīng)成為絕照，給我們的過去，她們都死了，死于年華還有不知道何時生出的波折，那些顛簸讓他們就這樣的長眠不醒，他們的棺材就是我們活著的軀殼，我們留著他們的名字，背負著他們的未來。現(xiàn)在的我們已經(jīng)再也笑不出來了。不知道是歲月改變了我們還是我們遺忘了自己。

老媽聽見我房間里的聲音，在外面喊，干嗎不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