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交替著變化，漫長的冬日已然過去。

我傻傻地坐在牢內(nèi)，卻是什么都未曾做，故也不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事情。直到篤定的腳步聲朝我走來，我仰頭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目光如炬，將我從黑暗之中怒溫柔地抱起，嘴唇微啟，道：“這些時(shí)日，受苦了。”

我迷惑地看著眼前這人，他的臉頰依舊明晰，只是我卻找尋不到半點(diǎn)熟悉的印象，有些詫異地將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喚出，道：“拉藏汗？”

拉藏汗緊緊地將我抱住，帶我走出黑暗，看著他徑直地將我抱往措欽大殿，我才明白旺扎爾所謂的失敗是什么意思，面對突如其來的輝煌，此刻的我竟然只是沉默，眼前這些佛像圖案，在我眼中顯得如此的錯亂，仿佛是在為勝利者歌舞，又或是在為失敗者哀悼。

“旺扎爾怎么樣了？”我詢問著拉藏汗。

卻見他將我放在床榻處，停了一下，思索了一秒，才又回道：“已經(jīng)去世了。”

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仿若說著落花凋零一般，如此的漫不經(jīng)心，但聽到我耳里卻多了一絲諷刺。奈何旺扎爾待他情深意切，而他卻如此絕情，我不明白到底是世間凄涼，還是人心難料。

“賽罕，好生服侍你的主子。”拉藏汗冷冷地回答道。

我錯愕的回神，看著他，道：“上次你說的可是真的？”

“什么？”拉藏汗站住腳步，側(cè)過頭來，道。

我道：“當(dāng)初是你在準(zhǔn)葛爾說永遠(yuǎn)不放開我的手，后來又是你在和碩特告知我讓我離開，從來，你都未曾讓我選擇，那么現(xiàn)在，該讓我選擇了。”

拉藏汗認(rèn)真的聽著，臉上波瀾不驚，我鎮(zhèn)定地說道：“不管日后你要我怎樣，我都會陪在你左右，不管是以何種方式，我絕對不會讓你獨(dú)自一人面對。”

拉藏汗抿起嘴角，沉穩(wěn)地許以笑容，才分別了幾日卻恍似隔世，即便如此，他的笑容依舊讓我覺得舒心。

淡淡的薰衣草香隨著浴桶里縈繞的熱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我身上的疲憊帶走，依靠著溫暖，我不愿動彈，只是我雖無所作為，溫暖還是在悄悄消退。

“夫人，水都快涼了，讓小的來幫你搓背吧。”賽罕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小聲說道。

我懶懶地掬起一捧水，看著晶瑩的水珠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滴落，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鼓起勇氣將這些溫水往身上澆灌。

黑色的夜晚漸漸來襲，我躺在床榻上無法入眠，想著旺扎爾在獄里對我說的話，心情越發(fā)沉重，索性用被子將自己的腦袋捂上，不讓它繼續(xù)思考，也不知道這樣折磨自己反反復(fù)復(fù)弄了多久，總算了有些睡意，待我從夢中醒來，賽罕早已為我準(zhǔn)備好了早點(diǎn)。

“賽罕，你過來陪我一起吃吧。”拿著筷子，想著日后要一個人吃飯，便覺得無趣，明明害怕孤獨(dú)卻硬要學(xué)著孤獨(dú)，若這就是堅(jiān)強(qiáng)，我不要！

“夫人。”賽罕有些膽怯，轉(zhuǎn)動著疑惑的眼睛看向我。

我微笑著給她鼓勵，讓她坐到我的面前，遞給她筷子，她這才膽戰(zhàn)心驚地從我手中將筷子接過，看著她明明不適應(yīng)卻還在努力堅(jiān)持，我一陣?yán)⒕危瑢χ溃骸鞍涯惆才旁诓粚儆谧约旱奈恢蒙希瑢?shí)在抱歉，但就這一次，陪我吃一次飯吧。”

賽罕沒有多說，只是點(diǎn)頭。我看著她乖巧的樣子，越發(fā)覺得這世道的恐怖，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認(rèn)真地吃了起來。

吃完早膳，讓賽罕將我打扮整齊便朝著宮殿外面走去。吹著和煦的春風(fēng)，將自己沐浴在日光之中，盡管冷風(fēng)還在肆掠地張狂，但陽光的溫度還是讓我放棄了掙扎。

“你們在干什么？！”賽罕對著遠(yuǎn)處走來幾個行色匆忙的侍女大聲嚷道。

我定睛緊緊地打量著那幾個侍女手中的湯藥，眉頭緊蹙，走上前去，問道：“這是給誰的？”

“這……”端著藥膳的侍女吞吞吐吐地說著。

我知道若是自己再繼續(xù)追問下去，定要害了這個侍女，于是點(diǎn)頭放行。賽罕有些不解，盯著那幾個侍女的身影仔細(xì)打量了半天，嘟囔道：“都什么人啊！夫人，小的覺得這事情有蹊蹺，您不查查嗎？”

“查，定是要查，但不是這樣。”我盯著那幾個侍女，轉(zhuǎn)過頭湊到賽罕的耳邊將自己的想法道出，她這才后知后覺地往廚房跑去。

送走賽罕，我才提起裙擺追著侍女的腳步走了過去，白色的高墻內(nèi)冗長而寬闊的大道不斷地蔓延，忽然，一陣哭泣吵鬧的聲音響起。

“寶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何種心情將這個名字喚出的，但一想到旺扎爾那番誠摯的話語便顧不得了，放下自己的小心翼翼大步流星地沖了進(jìn)去。

“你們在干什？！”我對著那些侍女怒斥道。

見到我的出現(xiàn)，所有的侍女全都嚇呆了，愣在原地站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瞪著大眼，看著地上已經(jīng)先血淋淋的寶音，眼淚嘩地掉了下來，“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我跪坐在寶音的面前，看著地上腥紅一片，淚水混合著理智，我開始為寶音看診。

“放開。”寶音掙扎著從血泊里坐起，將我把脈的手打開，她神情疲憊，雙眼布滿了血絲，“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錯愕地看著她，心中又多了一分慚愧與憐憫，寶音瞥見我的神色，掙扎著抬起手來在我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道：“收起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

我默然流淚，低下頭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我告訴，今日你們?nèi)羰桥凰牢遥斩〞屇慵颖秲斶€！”寶音瞪著惡狠狠的眼睛，咬牙切齒地對著我大聲吼道，此刻竟活像咒怨里的女鬼。

我抬頭來，擦干眼淚，看著寶音道：“旺扎爾不會希望你這樣的，他那么愛你。”

“旺扎爾。”寶音詫異地抬起頭來，兇悍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只見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流出，晶瑩剔透像是珍珠一般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那般美麗，讓人越發(fā)心疼。

我趁著她出神的時(shí)候，開始為她診治，剛才的毒藥已經(jīng)浸入內(nèi)腑現(xiàn)在我能做的就只是抑制這些毒藥的蔓延，只是寶音腹中的小孩我已無能為力。

“我的孩子。”寶音哭喊著。

我想起了自己的小孩，心中已是冰涼，道：“沒有了。”

“哈、哈哈！”寶音發(fā)瘋似的笑了起來，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抬起頭來，對著我，道：“滾！滾啊！”

“夫人，怎么了？”賽罕跑了進(jìn)來站在我的面前一臉詫異地道。

我不顧寶音的嚎啕，對著賽罕道：“趕緊去我的房間把醫(yī)藥箱拿過來。”

“是的。”賽罕見狀也沒多問，得令跑了出去。

待我將寶音的病情穩(wěn)住，早已過了一個日頭，擦干臉上的汗水，想著拉藏汗連自己的弟弟都可以下手，心中更是害怕不已。

“夫人，現(xiàn)在怎么安置世子夫人啊？”賽罕問道。

我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道：“賽罕，你先在這里照顧好寶音，我出去一下就回來。”